第1章 被堵
九月刚过，河舒市迎来了入秋后的第一场雨。雨势颇大，吹得满大街的景观树吱吱作响。
零星雨点顺着老黄桷树的长须淌下，空气中是残余的暑气，还混着雨后的潮湿黏腻。
心理学曾经研究过，恶劣天气往往会导致人产生不好的预感，这话诚不欺人。
俞书影从走出校门那一刻起，右眼眼皮就跳了一路。
果不其然，她被人堵在了附近的巷子里。
这是河舒三中学生都知道的一条小道，巷子里路灯昏暗，完美的避开了所有监控视角。
在河舒生活多年，俞书影很清楚这条巷子里究竟发生过多少起暴力斗殴事件。
那群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与她隔着不过3米的距离。
为首的女生是胡陶，跟俞书影是一个班的。
一群人等来她的那一瞬间变得“斗志昂扬”，迈着流里流气的步子移了过来。
“就是这女的？”胡陶身边的男生吐了口烟，扫了俞书影一眼。
他染着一头夸张的红发，套着件黑色背心，手臂上是各种夸张的纹身。个儿不高，一身腱子肉。
俞书影知道他，隔壁职高的，叫陈昊。
“对，昊哥。”胡陶身上披着件职高的校服外套，她斜瞥着俞书影，“就晚自习那会儿，她还问我要不要约一架呢”
这群人不多不少，刚好六个。听了胡陶的话，他们不怀好意地朝俞书影看去。
“也没听说过你们三中有这么号人啊，哪儿冒出来的？”陈昊问,“什么路子，还挺横啊，约架都不带叫人的”
俞书影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手里还捏着手机。
陈昊察觉到俞书影的意图，几步上前，直接夺走她的手机。
他冲着俞书影吐了口烟圈，扫了一眼还未拨号的通话界面，目光里全是戏谑：
“怎么的啊，你还想报警啊？这片儿哥哥最熟，你就是死在这儿，也没人知道是谁做的。”
陈昊一笑，眼尾的褶子一道一道的，眼皮上那道疤格外显眼。
胡陶也跟着笑：“高一就听说她很装，就爱勾搭别人男朋友。今天居然惹我头上来了。”
一行人把她逼到角落里，不知道是谁顺势一推，俞书影跌坐在人行道楼梯上，台阶上的水瞬间浸湿了她的校服裤子。
胡陶走上前睨了俞书影一眼：“不是要打一架吗？你现在动手试试呗。”
身后的非主流男女听此瞬间笑了，声音极其夸张，听着非常刺耳。
俞书影僵硬地坐在地上，无法动弹。
一群人像是参观动物园里的蠢笨动物一般盯着她，面上尽是嘲讽。
“这女的是不是疯了找你约架？”后面的一个烫着大波□□生笑着，眼线糊了一脸，“胡陶你怎么回事啊，谁都能把你当软柿子捏啊？”
“你以为谁都跟只斗鸡似的啊。”胡陶捏着嗓子，拖长了“鸡”字的语调，意有所指。
俞书影没想到胡陶会和一群职高的人混在一起，她在班上对差生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
陈豪昊掐了手里的烟，俯下身子对着俞书影的脸缓缓吐气。
俞书影厌恶地别开了头。
陈昊掐着她的下巴，用力的将她的脸扭了过来：“还挺装啊？你这张脸，多看几眼还挺像那么回事。”
俞书影被迫与他对视，捏了捏拳头。
“不如你跟了昊哥我。”陈昊不怀好意的眼神落在她的胸前，意味不明地询问，“我做主，你跟胡陶的事就扯平了，行不行？”
“昊哥，你可不能这样。”胡陶尖着嗓子叫他。
胡陶跟俞书影敌意起源就是俞书影那张脸。
高二文理分班没两天，俞书影这个名字就在理科班出了圈儿。
顶着个文绉绉的名字，大多数同学对俞书影长相的评价就停留在：长得和霍荔很像。
今年暑假档，一部小爆的青春电影《载舟》女主角，偏清冷感的长相。
俞书影确实跟那位小明星长得有那么几分相似，都是偏文艺片的长相。
五官可能不那么精致完美甚至有些钝感，可能就是这几分钝感，让她看着更有灵气。
尤其是那双眼睛。
陈昊扭头看了一眼胡陶，转头便对上了俞书影没什么情绪的眼神。
没有恐惧，没有嘲讽，很平淡。
平淡得像在看一群垃圾。
陈昊瞬间兴致全无，恶狠狠地甩开她的下巴，缓缓站起身来，又点了一支烟。
他眯着眼睛吸了口烟，往后退了几步，对着后面的大波□□生说：“你们女人的事自己解决。”
-
江迤刚到巷子口，就注意到了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不难猜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三四个女生围成一团，对着地上的人说着什么，有些无从下手。
江迤神色冷漠的在站在原地，沉思了半秒。
路灯下，一群细蚊混乱的打着圈儿飞，地面坑坑洼洼，弥漫着一股潮湿腐烂的味道。
俞书影用手撑了撑湿腻的地面，准备站起身来，她不喜欢别人居高临下注视着自己的表情。
一个瘦高个儿女生最先注意到她的动静，瞬间上前，推了她一把。
顺带给了她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俞书影又重新跌坐在地面，脸上火辣辣的疼。
胡陶和大波浪对视一眼，两人噗嗤笑出了声。
瘦高个儿回头看了大伙一眼，瞬间成就感满满，折了折手指，正欲再动手。
俞书影捂住脸半倒在地上，裤子的湿腻感已经渗透到她大腿的皮肤，晚风拂过，她不由得打了个颤。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
小巷口出现一个人影。
逆着光，瘦削的身影却越来越近。
俞书影的心骤然间跳得厉害。
是江迤——
这便是他思索半秒的结果。
少年耳朵里塞着耳机，里面是温柔的英语女声，正播着英语听力测试。
小巷里有那么一瞬间安静得出奇，他的耳边似乎能听到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江迤自始至终面无表情，从一行人身边路过，神色自然。
却还是瞥清了地面上的人，是他只有一个短暂晚自习同学情的同桌，甚至叫不上名字。
她头发凌乱，东倒西歪的倒在地上，与方才晚自习教室里盛气凌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那双眼睛，好像泛着些水汽，正盯着自己。
江迤很快回过神。
俞书影只看了他几秒，只见江迤装作没看见她一样，打算离开。
职高的那群人也打量着江迤，见他避之不及的模样，倒挺识趣，转头又盯着地上的俞书影。
“胡陶，你自己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别他妈什么都指望我们。”大波浪推了胡陶一下，胡陶一个踉跄差点扑在地上。
胡陶讪讪地回头看了一眼，陈昊躲在一旁抽烟，盯着手机没看她们这边。
她捏了捏手心，准备动手。
“江迤！”俞书影冲着远去的身影喊了一声。
声音算不上大，却像一道闪电劈过黑夜，足以穿透整个小巷。
少年不自觉地停下了步伐。
陈昊站起来，跺了剁鞋上的泥，弹了弹烟灰，沉声道：
“兄弟，没你的事就别瞎参合，不然跟着倒霉的就是你了。”
大波浪笑嘻嘻地看了一眼俞书影：“怎么的，认识啊？昊哥，你问这位哥哥要不要英雄救美？咱们给他一个表现机会呗。”
江迤一怔，扭头看了他们一眼，眼神却有些刻意的避开了俞书影的视线。
然后就只听到少年小声地回了句“不认识”，头也不回的往巷子另外一头走去，宛若看见猛兽般避之不及。
几个女生笑作一团，胡陶也大着胆子拍了拍俞书影的脸：
“怎么办，我们的万人迷没人理呢。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是天仙呢？”
俞书影收回视线，冷着眼盯着胡陶，“比不得你，倒是不少人抢着给你出头啊。”
胡陶看了眼身后的陈昊，有些沾沾自喜。
“行情不错啊，没少被人睡吧？”俞书影笑着问她。
胡陶气得咬牙，抬手便朝着俞书影脸上招呼过去。
俞书影捉住她的手，憋着一股劲儿，猛地把她往后一扯。
胡陶也跌坐在一旁。
瘦高个儿女生“我操”了一声，连忙上前。
……
-
邱园找到俞书影的时候，她的状态算不上太差。
俞书影正站在公交车站台那儿，背靠着公交车站牌，冰冷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白得有些渗人。
邱园赶紧停好电瓶车，冲了过去，抱住她。
俞书影的校服湿透了，邱园抱着她都能感受到阵阵寒意。
“怎么回事啊，谁欺负你了？”邱园问。
俞书影摇摇头，把两人的距离拉开：“没事。你别贴我太近，小心衣服弄湿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邱园有些生气。
邱园见她脸上的巴掌印，随即去扯她的校服，看她身上是不是还有其他伤口。
除了脸上那几个下了死力的巴掌印，下巴上还有几道明显指甲划痕，脖子上也有不少抓痕。
“怎么回事啊？我刚听说你晚自习跟人干了一架，打输了”邱园松了一口气，心疼的摸摸她的脸。
俞书影不动声色地摇摇头：“还没干起来，班主任就来了。”
“然后就被堵了。”俞书影扯了扯校服领子,跟她打着商量，“今晚我去你家睡可以吗？”
邱园抿着唇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把安全帽给她扣上。
俞书影坐在小电驴的后座，晚风灌了个满怀，校服黏在她的身上有些难受。
“知道是谁吗？”邱园问。
“隔壁职高的，就咱们之前在医学街见过的那红毛。”俞书影鼓着腮帮子舒了一口气，莫名有些享受这丝痛感。
邱园难得火大：“那红毛算个吊啊，我马上给徐靖宇打电话。”
“园儿，这件事先别跟徐靖宇说。”俞书影摸了摸自己的脸，阻止道。
邱园捏着电瓶车把手的双手一顿，也不多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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