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堕红尘

　　
杨柳依依，清水绿荷，白色石拱桥静静地匍匐在水面上。岸边挂着大红灯笼，有戏子咿呀的唱腔随着潺潺流水隐隐传来。
言霖月嗅着清润甘甜的水汽，静静欣赏着这水乡美景，感觉自己的心也无比平静。
此时，她没有年轻人内心的波澜壮阔，没有一个失忆者的惶惶不安，也没有修仙者欲与天公试比高的雄心壮志，有的只是一份恬静淡然。自己的心似乎变小了，敏感细微，容易满足。又似乎变大了，大得能包罗万象，与世无争。
溪对岸有几名穿着颜色鲜丽的轻纱的女子掩面轻笑，频频打量东方奕。不知是习以为常还是真的毫无所觉，言霖月见东方奕目不斜视，依然坦然地信步朝桥上走去。
孩童拿着风车在桥上来回跑动，偶尔相互间推推搡搡。言霖月紧跟在东方奕身后，朝有些狭窄的桥上走去。
突然，一个孩童擦身而过，他手上的风车在言霖月衣袖上刮了一下，那风车立即脱了手朝桥外飞去。
言霖月眼疾手快，斜着身子去抓。另一个扭着头往前跑的孩子正巧撞到了她身上。言霖月顿时重心不稳，朝桥下倒去。她正要用灵力稳住身形，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将她拦腰搂住……
言霖月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东方奕。明净好看的五官，俊美非凡……他眼中闪动着零碎的星光，丹唇微张，似乎也有些惊讶。
言霖月想起了那晚东方奕裸露着上半身的模样，顿时低下头移开了目光。
传言中东方奕洁身自好，平日与陌生女子都会保持三步以上距离。可自己第一次与他见面就在三步之内说上了话，看来，传言也不尽真实……
言霖月那躲闪的目光落在东方奕眼里却是害羞的模样。东方奕搂着言霖月，不禁又细细看了几眼。
言霖月终于忍不住小声提醒他：“谢谢。不过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东方奕突然醒神，轻轻松开了言霖月，歉疚地说：“抱歉，唐突了霖月姑娘……”
言霖月淡淡地摇了摇头。罢了，被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先不跟他计较。
几个孩子站在一旁捂着脸分开条指缝偷瞧，见两人分开，全一个劲起哄：“羞羞！羞羞！你们好羞羞！”
言霖月有些无语地盯着这几个小屁孩。但一旁的东方奕却是真的因为这几个孩子的话而羞红了脸。
言霖月举起手上风车，面无表情地问：“这是谁的？”
有个男孩停下了笑，望着那个风车，鼓着腮帮子说：“我的，那个风车是我的！”
“原来是你的啊……”言霖月突然凑近，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脸上带着点阴狠的表情，说：“偷偷告诉你，我是个邪术师，最擅长下恐怖的邪术。现在，所有见过这个风车的小孩今晚睡着后……全都会变成癞蛤蟆！”
言霖月施了点灵力，让这风车吱呀呀转起来，漫出些淡淡的红光。
“啊！”
孩子们尖叫一声，纷纷转头就跑，像看到了什么吃人的鬼怪。地上横七竖八掉了许多风车……
“噗……哈哈哈。”言霖月捂着肚子笑起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格外悦耳。
东方奕脸上已经完全没了羞涩，他笑着说：“你怎么还跟群不懂事的孩子玩闹，看他们吓得连风车都不要了。”
东方奕被言霖月的举动逗乐了。如果说最初打动他的是言霖月那份淡泊宁静，那么眼前这随性可爱的一面已经深深地闯进了他的心底，在那里扎根，再也无法拔除。
言霖月收住笑，盯着那几个散乱分布的风车，“哼哼，叫他们再敢取笑别人，当给他们个教训！”
言霖月伸手转了转手上的风车，朝对岸缓缓走去。
“走咯，缴获了一个战利品，该好好找点吃的犒劳一下自己……”
东方奕轻笑一声，随即跟上。
一家颇有格调的酒楼里。
“幸亏有奕大哥请客，不然我还吃不上这么多当地特色。”
言霖月又夹了一片鲜嫩的水煮鱼，脸上带着些发自内心的笑容。快乐就是这么简单，不需要费多大力气，不需要绞尽脑汁，一顿美食就能抚慰空荡荡的肠胃。
“霖月姑娘客气了。你只要吃得开心就好……”
“苍阳谷的首席弟子果然是豪爽大方。我身无分文，也只能厚着脸皮蹭吃蹭喝啦。”
东方奕笑着摇了摇头，脸上同样是满足的神色。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言霖月和东方奕同时放开灵域去查探。
“什么！夺灵案件又发生了？还是在我们镜水郡！”
“啧啧啧，这也太吓人了。十三年来，那么多仙家门派，竟没有一家能抓住那夺灵者！现在这越来越频繁，可咋办哟！”
“这二十年来，人界简直不得太平！先是上元天国原家的离奇惨案，又是陆陆续续的夺灵案件，然后是四年前白衣魔女横空出世，三年前啊，又蹦出个扰乱大陆的冥王！”
“幸亏后来那杀人穿心的白衣魔女销声匿迹了，不然……我们还有的受！”
“之前不是说那魔女与冥族有关系吗？我看啊，这后来凭空出现的冥王多半与她有关！”
“有理有理，说不定冥王就是她招来的！你们看这时间多接近啊……”
……
言霖月沉浸在一些被突然唤起的杂乱回忆中。她一时无法理清这些复杂的画面之间的联系，只知道他们所讲或多或少都与自己有关。
“霖月……霖月？”
东方奕伸手在言霖月眼前晃了晃。
“嗯？怎么了？”言霖月猛地抬头。
“你怎么了？”东方奕有些担忧。
“我……我好像想起些什么事情。”
东方奕神情突然有些紧张，“是跟什么有关？”
这些人议论的东西……可没一样是好的，霖月会与哪件事有关联？她曾经是受害者吗？她究竟为何会失忆？
言霖月思索一番，又迷茫地摇了摇头，“我还是想不起……”
东方奕有些怜惜又有些庆幸，温和地笑了一下，“想不起便罢了吧，往事皆已过去。痛苦也好，烦恼也罢……我只希望你未来是幸福的。”
他犹豫了一下，又小声说：“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只想……参与你的未来。”
言霖月恍惚间抬头，这次，她终于看清了东方奕眼中的情意。
言霖月知道自己的过往是痛苦不堪，让她心如刀绞的。这一刻，她似乎有些动摇……东方奕，真的能给她幸福吗？可是……记忆中似乎还有一个人的存在，使她放不下过去，始终抑制不住去找寻。这一刻，她陷入了彷徨。
东方奕感觉自己刚刚的话似乎有些露骨。他见言霖月低垂着眼眸陷入沉思，顿时心里慌得找不着主心骨。
从遇见言霖月那天起，他就失了那份自信与从容……
“霖月，你别急着表态……我，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去看过。等我们回去了再说吧。”
言霖月不再去想记忆里那些血腥的画面，讷讷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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