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旧事⑤
四目相对。
姬袅看到了一双清澈而透亮的眼睛，和长大以后那幅淡漠、冷硬，像蒙了一层灰雾一样，让人怎么都看不清里头的神色的样子不同。
眼前的林旧，似乎还没修炼出成年后那副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淡定。
此时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圆睁，姬袅从里头捕捉到了一丝讶异。
然后，林旧用他那双眼睛扫过房间里的一切，直到——他看到靠在墙边的那三道身影，
他那双眼睛里，突然迸射出强烈的怒意。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姬袅怀疑自己这会儿应该已经横尸当场了。
根本就来不及等她寻到开口的机会，一个红色的球体就突然朝她砸了过来。
速度极快、肉眼依稀还能看到那颗篮球在空中留下的一道红色残影。
姬袅连忙偏头，那颗球堪堪擦着她的颊边飞了过去，还蹭到了她颊侧的几缕发丝。
下一秒、那道穿着校服的白色身影，已经挥着拳头、朝着她的肚子招呼了过来。
姬袅呼吸一紧、连忙后撤，手掌下劈，顺着他的力道将他的手臂朝外抡了出去，同时用另一只手，掰过他的肩膀，硬扯着将他掰了半圈，同时伸腿朝着他膝盖、踹了一脚，压着他往地上扣了下去。
还好，她缓缓松了一口气。还好少年时期的林旧打架似乎只凭本能，并没有什么章法，完全不似后来那么难缠。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这么轻易地、就打赢了林旧？姬袅的唇角微微勾起，虽然是有点“以大欺小”的嫌疑就是了。
她甚至还能隔着校服薄薄的衣料感受到，他肩膀上因为用力而微微贲起的肌肉线条，和她掌下的、少年人特有的单薄身形。
此时的林旧正用他那双充满着愤慨的眼睛。他拧过头来瞪她，耳朵通红，因为气愤而微微喘着粗气。
姬袅有些心虚地别开眼睛，不敢跟她对视，想了想，干脆又扯过来一截麻绳，狠狠心、将他也一起捆了起来。
得亏了他爸把那捆没用到的麻绳留在了客厅里，不然绳子可能还不够长。姬袅一边绑，一边觉得自己这是在造孽！
当然，她并没有把五花大绑的林旧也赶到墙角蹲着，只是轻轻用力，将他推倒在了客厅的沙发里。
沙发是那种老式的，随着他身体的跌坐，内部传来了轻微的弹簧弹响的声音。
林旧就坐在她的对面，正拿他那双喷火的眼睛看着她。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你是谁？”、“你为什么绑我家人？”、“你想做什么？”之类的话，都没说过。
姬袅捋了捋头发，脸上一副镇定自若、云淡风轻的姿态，心里却忍不住地懊悔——
她早该想到的，她明明一开始就觉得那个女人眼熟的，但她却忽略掉了那份熟悉感，她看到过她的照片的。
还有她昨晚住那个房间，那个女人明明说过，那是她儿子的房间。那房间里的教辅材料和墙壁上贴着的那些海报，明显就不可能是那个小屁孩的房间，但她却想当然地忽略了这些线索。
甚至于，她怀疑，房间里的那叠书或者练习册上，应该就写着林旧的名字。但一看到教辅材料就头晕的她，却极其自然地忽略了……
唉！
姬袅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先是起身，将墙角那三个人，也一并牵到了沙发里，让他们挨着林旧坐下，然后，才清了清嗓子。
她先对着那个女人说：“我是真的遇到了一点麻烦，非常感谢你帮了我，昨晚还收留我。”
然后又转过身对着那个男人说：“你可能是误会了一些事情，我对你说的‘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也无意要带你们去什么地方。
“如果我告诉你们，我对你们没有恶意，你们会不会信？”
姬袅的视线从面前坐成一排的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自行得出了结论：“很明显，不信。”
那就没办法了，她当着他们的面，伸出左手、用手指叩开了覆在表盘上面的玻璃盖子，然后用手指将那枚指针微微往后拨动了些许。
那熟悉的一幕，那如同巧克力融化一般的扭曲场景又再一次出现在了眼前，当眼前的一切又一次如同漆皮一般剥落下来的时候。
姬袅又一次躺回到了那张床上，这一次，门外再也没有了那熟悉的的呓语，转而传来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再是像之前那样静悄悄的，像是怕她听见，这一次的脚步声沉稳而踏实，只是显得有些急促。
姬袅镇定地从床上起身，走到了房门口，然后大大方方地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着的是那个男人。
他的手上，既没有绳子，也没有刀子，此时，他正一种极度震惊的眼神看着姬袅——左手腕上的表。
然后抬起头，跟她面面相觑。
十分钟后，客厅的大灯被人打开了。
说是大灯，但其实亮不到哪里去，那个年代用的甚至还是那种钨丝灯，一个圆圆的灯泡吊在头顶，发出有些沉闷的昏黄色灯光。
压着微微泛着绿色的玻璃板的木质茶几上，放着两个相同大小的搪瓷杯，一个上面画着一朵牡丹，另一个上面则写着“为人民服务”。
杯子上方氤氲着相同的雾气。
在搪瓷杯的旁边，则一左一右地放着两只一模一样的手表，表盘都是墨色的，看不出什么材质，像是木头，但似乎比一般的木头硬，也更沉一点表面上还泛着金属光泽。
表盘上没有数字，只有着密密麻麻的一圈刻度，刻度也不像一般的手表那般的规整，严格分成12个格子。
里面只有一根指针，看着似乎是静止的。但姬袅知道，它是会转的，只是速度慢了点，慢到正常人正常情况下很难察觉到，只会认为这只表是坏的。
姬袅曾经在闲着无事的情况下，统计过指针旋转的速度，发现它转完一圈大概需要一个月。
后来，还是阿崭告诉她的，这叫“月晷”，它是根据月相的变化来运行的，所以那枚指针真正转过一圈的时间应该是——2953天。
“所以，这个世界上有两个月晷？”说话的，是坐在姬袅身边的男人。
自然，姬袅这会儿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林曜，他也是是林旧的爸爸。
只见他拾起了茶几上的那两只手表，神情专注地比对着，想看看它们有什么不同。
要说有，其实还是有的，很明显，林曜的那只手表看着似乎更新一点，表带的色泽更为鲜艳一些，而姬袅的那只，则更为黯淡一点。
可不得黯淡一点吗！姬袅默默地在心里腹诽，毕竟它跟着我，整天不是被火烧、就是被车撞；不是被刀砍、就是被枪击……
“或许……它们其实就是同一只‘月晷’呢？”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姬袅转头，看到了那个穿着睡衣的女人，从卧室里走出来的身影，睡衣是浅粉的，跟她的人一样，在灯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此刻，姬袅知道她的名字叫叶巽舫，是林旧的母亲，而房间里那个小屁孩应该就是小时候的林崭了。
听到女人的话，姬袅有些诧异地后头看向她：“你记得？”
除了月晷的持有者，正常人在他们回溯了时间以后，是不可能还拥有之前的记忆的。
可最近，这样子能不受她的月晷影响的人，她似乎遇到了很多：“五年后的”林崭算一个、那个神秘的黑衣人算一个，现在又多出来一个？
她甚至还是林旧的妈，姬袅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这么一句。
叶巽舫略带歉意地朝她笑了笑，然后从自己微敞着的领口处抽出了一条链子来，说：“因为我有这个。”
那是一条泛着金属光泽的链子，底下缀着的，是一个金灿灿的怀表。
这玩意儿，巧了，她也见过，那是林崭的那只怀表。
叶巽舫走到了沙发旁边，挨着林曜做到了沙发扶手上，姬袅看到林曜的手将那枚怀表从侧面悬开，露出了里面黑色的表盘，递到了姬袅的面前。
那个材质，跟姬袅手表的表盘——一模一样，一样的漆黑色，一样都泛着金属的光。
女人笑着说：“这是星晷，跟你们的月晷是用同一种材料做的，当然，没有你们那个那么神奇，还能把一个大活人送到不同的时空。”
姬袅有些了然了，难怪，阿崭也有不被“时间”影响的能力；难怪，不管她在哪一次轮回里，阿崭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
姬袅抬眼看向坐在她面前的这一对璧人，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微妙感。
在她身边出现的“超自然力量”，会不会太多了点？
有月晷、有星晷，再过两天，会不会再出来一个日晷？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门口再一次传来了熟悉的敲门声。有些克制的、极有礼貌的三下。
倚坐在沙发扶手上的女人，起身起开了门。
门口，一个穿着白色校服的少年，站在那里，朝着女人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一阵风吹过，扬起了少年额前的刘海，露出了一张干净好看的脸。比后来稍微矮了那么一点点，但依然很高，看起来也有180了。
眼睛里像是有光，眼角眉梢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和后来那个阴沉又乖僻的性格，完全不同。
姬袅伸出一只手支着颌，用手遮挡着微微扬起的唇角。
果然，真的长得漂亮的人，不管是什么时期，都是漂亮的，完全没有尴尬期。
居然不是杀马特造型，也不是黑历史。姬袅轻抿着唇角，有些遗憾地想着，一抬眼——
正好跌进了林旧带着疑惑和诧异，往过来的眼睛。
“她是？”姬袅听到少年时期的林旧这样子问着身边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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