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说服
1，2，3，4···
98，99，100······
逼仄的房间，昏沉的光线，让暗的地方更暗，亮的地方却仍然模糊。
沈棉静静地站着，听着自己的心跳，默默计数。
她不再慌乱，而是紧紧贴着墙壁，沉默等待。
她突然想到前几年的一个新闻，说是联邦各地区，都在通缉一个信仰死神的邪教，因为那个教派的信徒，视死亡为对主最大的忠诚，相信只有在生命结束的那一刻才能聆听到主的教导。
当时网络上还有一个视频，一群人围坐着，中间燃烧着熊熊的火。然后所有人，有秩序地起身，走进火里，淹没在刺眼的红色里。
那时候沈棉正瞒着爸妈偷偷在外面跟小姐妹吃烤串呢，手滑点到的，吓得赶紧给关了。
如今，沈棉突然又想起来这个视频，甚至清晰的记起了渣画质下那群人的神情——既不恐惧，也不狂热，平静而理所应当。
沈棉晃了晃脑袋，收回发散的思绪。
也许人在临死前胡思乱想是一种本能吧，像她这种能经历好几次的，倒也是古今第一人了······
突然，几乎是一瞬间，沈棉浑身上下涌上一股冷意。她毫不犹豫地就要往另一侧躲开，可是她的迅捷的反应力还是失效了。
“扑哧”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那么迅速，只有痛觉姗姗来迟。
沈棉下意识地想要捂住逐渐碎裂的心脏，可她的胳膊已经抬不起来。
“砰”
她仰倒在地上，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她听到了汩汩的液体流动声，她看到了昏黄的墙上，一个黑影正低着头，静静地凝视着自己，它头上的兔子耳朵正在可爱地摆动着······
“呵。”
没入黑暗前，她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无奈的轻笑。
······
第二天，沈棉像往常一样早早吃过早饭，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沈妈看了眼家里的钟，纳闷：“才七点呢，这孩子急得跟什么似的，话都来不及说一句。”
沈爸边看早新闻，边啃着油条道：“这你就不懂了，女儿现在是武科生了，是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肯定是老师找她有事嘛。”
沈妈听着有道理，但心里还是有点郁闷：“你说这孩子以后不会跟老成家那小子一样，天天到外面去不回来了吧。那可不行，姑娘家的，我是不放心的。”
沈爸：“害，你就是爱多想，我都打听过了，咱闺女是辅助流武者，就是当当后勤，给人家治治病就好啦！”
······
沈棉没去上学，她之所以起这么早只是因为一晚上没睡。
她坐在一处公园的凉亭里，看着亭子外肆意伸展的光秃秃的黑色枝丫怔怔出神，一坐就是一上午。
不远处就是朝合医院，朝合市最大的医院，从这里看，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就没停过。
公园里，有几个小孩追来追去地玩闹，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但他们都笑得那么开心。早上的时候，秃枝上还停了好几只鸟，这会儿都被吓走了。
沈棉突然想到小时候，她也是这么无聊，还跟一群小伙伴玩踩影子，追着人家的影子踩。
她跑得慢，影子又被太阳拉得那么长，所以她总是被踩的那个。后来，她干脆就站到树荫底下，太阳照不到，就没有影子了。
不，其实还是有影子的，只是她本身就站在比她更大的，树的阴影里，她的影子就被藏起来了。
沈棉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她突然走出凉亭，开始在原地毫无方向地来回踱步，过程中，她一直盯着跟自己相连的，在地上流动的黑色人形阴影，看着它高矮胖瘦地变化着。
是的，在系统空间中，那个一次次收割她生命的，就是她的影子！
人永远快不过自己的影子，她跑起来的时候，影子也跟着跑了起来。但现在，她找到了一点破局的希望！
沈棉一点点退回凉亭，看着自己的影子隐没在阴暗中，又一点点地退出来，看着影子再次出现，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在周围玩耍的孩子，都被自己的家长扯着耳朵急急忙忙地拖走了，临走前，那些家长还纷纷提防地看了沈棉一眼。
这姑娘，之前一直坐着，他们还没察觉不对劲，现在才发现好像是个疯子，她的动作，她的神情，她微微上挑的嘴角，若隐若现的酒窝，都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不远处就是朝合医院，咳咳，不会是偷偷溜出来的吧······
影子从正午团状的形态，随着太阳往西而去，渐渐拉长。这个过程中，沈棉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就是不停地走动着，她第一次这么关注在自己脚下待了十五年的影子。
她在了解它，在感受它，因为《影杀》的学习，需要她先战胜它，最后成为它，成为别人的它。
无论是《影杀》，还是《很普通的步法》，对于沈棉来说都是困难重重。沈棉脾气也有点上来了，难是吧？打击我是吧？偏要练会你们！
没办法，老叛逆了。
况且，她还是相信系统的判断的。冥冥之中，她感觉系统每次飘出来的技能书，都是最适合自己的。
至于灵技，她还没摸清楚规律。
之前雨莲和翠灵蝶的灵核虽然能在系统中找到灵技书本，但是墨藤和积雪松吸收后，都没动静，难道是这俩的灵技比较垃圾？
不对啊，课本里介绍过墨藤的灵技——缠绕，也算是很实用的控制技能了。
算了，没有就没有吧。沈棉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毕竟她相信等手头上的《影杀》学会后，配合《很普通的步法》，她的实战能力定能提升一大截的。
沈棉没去上学，也没人来管，只要参加小组考核，都处于放养状态。
其实学校也清楚自己资源有限，对于一些学生的管理是很宽松的，像章怜婷刚开学就两个月没去过一次学校，也没人说什么。
当然，大多数学生，还是不能这么任性的，否则请家长，写检讨，被处分，三连“套餐”在后边等着呢。
······
“你可能只是最近精神状态比较紧绷，可以适当放松调节一下。现在的学生确实普遍心理压力比较大。”医生放下检测报告，微笑补充道，“有什么事，可以多跟父母，同学，老师交流。”
沈棉有点不敢相信：“就这些？”
“是的，就这些，没有现象显示你有精神方面的问题。”
“可···我还是觉得自己不正常，相比以前，我的思考方式好像变得很奇怪，这不应该是正常人会有的思维。”
医生笑了笑：“这是正常现象。”
“嗯？”
“其实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很难有人会大大方方接受自己平凡的事实，特别是在如今这个年代。”
“可我害怕···”
“害怕什么？”医生耐心询问，并没有因为被打断而懊恼。
可我害怕我自己。
嘴上却说：“我害怕，自己的行为影响到身边的人，让身边的人产生困扰。”
“不会的，你完全可以更自信一些，至少在我看来你是个非常可爱，懂礼貌，谦和的女孩。当然，总有人会不理解你，这是没有办法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所以你既要学会沟通，学会理解，也要能够跟自己和解，每个人都会有焦虑的时候，即使是像我这样的心理医生，也不可避免。”
······
最后，医生还是给沈棉开了点缓解焦虑的药，药效都很柔和，没什么副作用。
走出医院，沈棉抬头，看着染红了大半边天的火烧云，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在害怕什么？我就是你啊。”
“我知道。”
“那你在害怕什么？”
“···我不知道。”
她突然觉得无助，从小到大，她很少有这样的情绪，这种陌生的情绪甚至让她有点新鲜。
“你病了。”
“我没病，医生都说我没病。”
“你病了。想想你在系统中的表现，只要是个人，在这种变态的练习下都会疯了。你还能这么若无其事，说明你早就病了。”
“我没病。”
“别坚持了，你其实已经被我说服了吧，只是嘴硬不敢承认而已！”
“我真的很正常，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人类对于正常的定义有问题，他们都病了，就我是正常的。这个理由够了吗？”她的眼中掠过得意之色。
“很好，我被你说服了。那么，我也没病了。”
“是的，我们都很健康呢！”
纷扰的情绪随风散去，她露出了胜利者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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