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想不通

其实张环说完了自己就后悔了，他本质里其实是个热血汉子，有时候管不住自己的嘴，虽然很是羡慕那些所谓城府深的，在华夏这样的环境里好混容易升官嘛，但是他做不到，这不又失言了，不过既然已经失言了，张环也就不介意了。

        ‘知州大人，今日我鄜延路大军接连大捷，看来收复银州、夏州近在眼前了，’

        刘越决定还是把话题岔开，谈了谈战事，这在当下的延州可算是热门话题，家家户户没有不关注的。

        “刚刚接到前面的急报，种副总管刚刚攻下银州，”

        提起这个，沈括捻须笑道，显然很满意。

        “我等为大人贺，”

        刘越、姜先生拱手道。

        “我等为皇上贺。”

        沈括拱手肃容道。

        张环也拱了拱手，不过脸上抽动了一下，心思细腻的沈括注意到了这点。

        “张环，有什么言语尽管直言，”

        张环几番留给沈括的印象极佳，延州的士人中有几人知晓他的功业的，有时候他自叹有功于社稷而声名不显，结果这个张环对他的功业一清二楚。

        沈括没有狂妄到以为张环对他特别尊崇的地步，他的想法是这个学子平日里对朝野大局十分关切，并有自己的真知灼见，所以如不是张环年岁尚轻，他有把他收入麾下的想法。

        嗯，沈相公是爱才的，只是他如今名声不佳，人才不聚就是了。

        “学生听闻几路大军围攻西夏，看来进展颇顺，学生迟疑西贼的铁鹞子、步跋子战力强悍，为何始终不与我军决战，左思右想，如我是西夏之主，面对我大宋几路数十万大军万万不可力敌，只有坚壁清野坚守，待得我军粮草告急，人马困顿，被迫退却，再衔尾追杀，一战而定。”

        张环本想不说，不过，想想之后宋军的惨状，还是多了一句嘴，要不说本性难移。

        ‘人马未动粮草先行，你到是颇为知兵，’

        沈括莞尔一笑。

        “张环的父亲乃是顺宁寨保捷军一员，前日里伤重返家，”

        刘越横了这个不省心的弟子一眼说明了一下。

        “呵呵，倒也难怪，”

        沈括点点头，

        “不过，此次种副总管在横山东麓收取了西贼的几个窖藏，俘获西贼的粮草几万石，转运使李稷还在当地转运粮草，料此次粮草可保无忧，”

        沈括没有把这事儿当什么大事，虽然张环竟然晓得粮草的紧要处，但是此番未必是大军的命脉所在，最起码在鄜延路大军中未必是最紧要的，

        “问题是我运送粮草的厢军和团结能否把这些粮草运送到大军手中，鄜延路至银州夏州道路崎岖，直线距离虽不足两百余里，实则数倍于此，兼之路窄难行，而西贼深知如我大军粮草不缺，则西夏危矣，因此西夏嘉宁军司、祥佑军司和左厢神勇军司必会正面牵制种副总管的大军，另遣偏师迂回我军粮道，务必让我军粮草不能运到前线，以西贼正军对上我军运粮的厢军和团结弓手，我运粮诸军只有边战边行军，如此一天恐只能赶路十里或是数里，”

        张环没有在这个时代参与军阵，但是他是后世科班出身，后世战争首先打的是国力，打的是后勤，他早就估计了一下宋军后方运送粮草的方式和速率，而夏军的袭扰是肯定的，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在鄜延路出塞入敌境这段破碎的山地里，特别是横山那段险峻的山路上想完成数百里的粮草输送的任务绝不可能，宋军最后必会粮尽崩溃，绝无幸理。

        沈括脸色凝重起来了，沈括知延州是他第一次作为一方大帅主政边地，说白了他真的是个菜鸟，但是他处事勤谨，为人练达，他知道如果西贼按照张环所言大军确会窘迫不已。

        他从来没有过主持大军出征的经验，所以这次出征是种谔一手主持的，他贵为一方大帅，也就是一个总后勤部长总装备部部长，负责后方的安定和聚拢粮械的事宜，而转运使李稷就是运输大队长，负责把所有的粮械运到种谔的数万大军中，所以他并不知晓所有的运输难题，而李稷一介文人也不是十分的精通，要说最熟识这里情况的非种谔莫属，

        ‘只是这些种副总管应是心知肚明，为何。。。’

        沈括狐疑道。

        是，他是文官，而且是一直在南方和京中做官，边地战事非其所长，但是种谔是谁啊，和西贼交锋数十载，号称鄜延路第一将，怎么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有人说，鄜延路有种副总管一天，边地烽火不绝，”

        姜先生冷笑道，

        姜元峰这是变相的说种谔穷兵黩武。

        沈括没有言声，沈括此人有个特点，媚上，皇上励精图治十余年，国力大增，他身为权三司使的时候亲见国库是如何充裕起来的，所以他能理解，赵頊已经压抑不住灭掉西夏宗庙祭告的澎湃之心了，赵頊如果能灭国西夏，那么他就是高祖太宗后大宋第一帝王。

        因此，赵頊为了撇开繁琐的体制，单独和种谔两处一直不断的私下通信勾连，沈括知道就当不知道，忍下了种谔对他的不尊重，

        按说他才是边地大帅，而且种谔的折子应该先到他手中，他阅后转交政事堂，由宰辅们阅后交由皇上，这才是规矩，种谔和皇上所为破坏了这个规矩，也羞辱了他这个大帅，但是他只有忍了。

        他忍下屈辱的原因就是他知道他根本阻止不了皇上的行动，自当今登基以来，凡事和他做对的没有好下场，官制、军制不行，改，有人阻拦新政贬谪，皇上看上去颇为随和，其实是个果敢坚韧之主，他沈括如果不想从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的位置上灰溜溜的走人只能忍。

        当然他放手还有个原因，那就是种谔毕竟是和西贼争斗数十年的宿将，总不会自断前程吧，他可是种家一员，总不能拿种家一门胡闹吧，所以给皇上的条陈应该靠谱，且有他们联络互通吧，难得糊涂。

        但是今日，张环一说，让他惊诧了，如张环所言，此番大军岂不是凶多吉少了，但是种谔愚蠢至斯吗，那么他该知道秋后算账这个道理吧。

        ‘你说的颇为有理，只是种副总管怎会如此不智，岂不是犯下欺君之罪，’

        沈括他想不通啊，也难怪，他一辈子谨小慎微的，从来不敢忤逆上司，更别提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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