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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金竹


楚清姿干脆撇开头去,不再管谢淮,却听皇后突然盖上茶盏,出声道:“李公公,本宫记得上次曾叫你去为本宫寻一位远亲表侄,现今如何了?”

        听到吩咐,李安园连忙答道:“回皇后娘娘,娘娘的表侄奴才已经寻着了,这就去为您叫来。”

        皇后微微颔首,李安园边足下生风地走出殿外。

        半晌后,却紫青着脸回来了。

        “回娘娘,娘娘的表侄他”李安园实在是说不出口,他只恨自个刚刚怎么没把谢淮看好了,叫他出去把顾絮时给揍成那副模样,这若给皇后看了,今天他就算是皇上亲儿子都难过这一关!

        魏宣帝见他迟迟不开口,不耐催促道:“他怎么了?为何不来?”

        “回皇上回皇后娘娘,娘娘的表侄他他被人当做贼打了,现在正在慎刑司关着呢。”李安园越说声音越小,这烂摊子,他可真没法兜着。

        座上的楚清姿险些坐不住。谁是皇后表侄,谁挨了打被送去慎刑司?

        顾絮时,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皇后的远亲表侄呢,这可是在前世都没有的事情。

        楚清姿心中飞快思考,想着大概是她重生一遭,有很多东西跟着改变了。但这身份绝不是凭空而来,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至于是谁想让顾絮时来宫宴,楚清姿心中第一个排除了楚涟容,她若有这么大的本事,也不会只看得上区区一个顾絮时了。

        那么,就只剩下皇后了。皇后,想要让顾絮时进宫,还故意安排给她下了药的茶水喝。一切似乎顺理成章起来。可皇后又是因何目的这样做呢?她想不通。

        而另一边,魏宣帝一听,怒而拍案道:“谁打的?竟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在皇后生辰这日子打人?”

        “是,是谢小侯爷。”李安园哆哆嗦嗦答。

        此话一出,座下,整个大殿一片寂静。只有还在头痛欲裂的谢淮,被楚清姿用手指捅了捅。

        “喊你呢。”她说完便撇开头去,试图装作不认识谢淮。

        谢淮揉着眉宇,有些困惑道:“什么?”他压根什么都没听见。

        一抬眼,正好对上众人看过来的目光,以及皇帝紧紧蹙起的眉毛,他登时清醒,以为刚刚皇帝喊了他,于是缓缓起身道:“皇上恕罪,臣有些醉酒头痛,怕是答不得话。”

        “无妨,只是随便问几句。”皇后娘娘用尚且还算平静的话语问他。

        谢淮揉了揉额角,低声不满道:“头好痛我怕是快不行了。”

        旁观的楚清姿嘴角微抽,任谁看都知道他在装模作样吧。

        “你”皇后话还未说完,就听魏宣帝声音微沉道:“谢淮,皇后问你话,你就好好答。”

        见谢淮只低着头,还是一副不愿作答的模样,魏宣帝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道:“罢,就算你是个孩子,也不该总是任性,如今还打人生事,若不是你爹哎。”

        话音刚落,便有臣子不忿道:“皇上仁慈,至今还惦念着老侯爷的救驾之功,可永安侯世子一向如此,真叫我等不耻也,臣恳请圣上,为皇后娘娘表侄做主!”

        还有人附和道:“是啊,永安侯世子今年及冠了吧,该是成人的年纪,都娶了妻,怎么行事还总是如此不顾后果?”

        自打听到皇帝提起他爹那一刻起,谢淮的脑袋便清明了,他垂下眼去,怕自己万一抬头,会流露出不尽的杀意。

        “皇上,请容臣女说一句,”楚清姿忽然起身,魏宣帝稍显审视地看了看她,点头示意可以,楚清姿才继续道,“谢皇上,臣女想说,诸位是不是忘记,李公公方才所言,说皇后娘娘的表侄是被人当成贼打了,才送去的慎刑司?”

        她的声音清澈干净,十分清晰地使谢淮从情绪中缓和过来,脑海里都是她的声音,跟着她的节奏,淡然自若地解释道,“正是如此,皇上,臣是担心有不法之人潜入皇宫,趁宴会之际做些什么,才出手制服那贼人。”

        他刚说罢,方才那替“皇后表侄”义愤填膺的臣子便顶上:“什么贼人,我看就是你喝多酒寻了由头打人!”

        谢淮缓缓抬眼,对上那人的眼睛,说道:“若他真是贼人,这宫里上下的安危,你担待得起么?”

        那人立刻噤声。

        魏宣帝敛起眼眸看他,道:“这宫里的安危,还不需要你来担忧。”说完这句,他又淡淡道,“罢,大约是一场误会,毕竟皇后那表侄的身份尚未验明,别让此等小事坏了皇后兴致。谢淮,待回去后自抄三本佛经送回宫中,权当是给皇后的赔礼。”

        谢淮点头称是。

        座中臣子多有忿忿不平。皇上这一手,玩得倒是真不错,轻易便叫其他臣子妒忌不平起来。

        坐回座上时,谢淮瞥她一眼,低声道:“回去帮我抄两本。”

        “皇上可没罚我。”楚清姿目不斜视地欣赏着新一轮舞女的舞姿,随意搪塞道。

        她算是明白了,谢淮表现得越糊涂,越混账,皇上对他就越放心。别说罚谢淮,他巴不得把谢淮宠坏呢。

        只是她不清楚为什么谢淮和皇上的关系是这样。算了,待有时间再问。楚清姿现在满心都是等着宫宴后,能好好同他父亲母亲见见面说说话。

        “别忘了,是谁求我帮忙。”谢淮低声威胁,“若再有下次”

        “我抄。”楚清姿干脆利落地答应,她才不跟谢淮对着干,她还乐得去佛堂同那奶娘一起抄经。

        听她答应,谢淮轻嗤了声,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直到魏宣帝称困而去,皇后也借故离开。臣子们这才其乐融融地饮酒攀谈起来。

        楚清姿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不远处的楚相已然走了过来。

        楚相脸色郁沉,显然是被刚刚谢淮挑起茶盏泼楚清姿的事情气得不轻。

        这才刚娶回家几天,就敢这样对他的女儿?

        “谢小侯爷。”楚相明显脸色不大好看,“今日之事,请你往后三思后再做!”

        谢淮替楚清姿背了一晚上的锅,再背下去,难免要急眼。楚清姿连忙起身拉走了楚相。

        待她好容易解释清楚方才的事情,就见楚相叹息了声,道:“都是你自己选的,我也管不得了。”

        见楚清姿知晓,楚相临走前还嘱咐了声:“若谢淮欺负你,尽管给爹爹说,爹到圣上面前狠狠参他一本。”

        闻言,楚清姿哭笑不得地应下,才送走楚相。不过谢淮也并非楚相所言那般一无是处,起码今日他打顾絮时,楚清姿真觉得自己选了个好夫君。

        打人都打得理直气壮,纨绔子弟倒也有纨绔子弟的好处,谁都奈何不了这样的谢淮。

        待宫宴散去,楚清姿跟在谢淮的身后,走在出宫的香园小路上。

        谢淮身形修长,穿上锦袍后更加显得华贵些,若说顾絮时是野草长成的玉树,谢淮就是山巅的金竹,仿佛生来就是这般贵气,带着丝目中无人的高傲。只这么看着他的背影,楚清姿就莫名想笑,当初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的少年,好像比顾絮时顺眼得多。

        她当时为什么只觉得顾絮时好呢,大约是将所有的光芒都汇聚到他身上,所以才看哪儿都好。如今不再爱他,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鲜亮起来,就连谢淮都是好的。

        谢淮从小就比她高一截,有段时间,还总逼着自己叫他哥哥,好像叫了哥哥就变相羞辱了她似的,整日哥哥来哥哥去的欺负楚清姿。

        真不知道什么人能忍受谢淮这样的性子。

        “世子,你有心仪的女子吗?”楚清姿走到他面前好奇地盯着谢淮,眼底笑意盈盈,低声道,“若以后和离了,我可以帮你牵线搭桥,京城里的贵女我都识得。”

        谢淮瞥她一眼,估计是不知道楚清姿为什么突然这般高兴,淡淡道:“有。”

        楚清姿眼睛亮了亮,笑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我认识么?”

        闻言,谢淮轻轻道:“关你什么事,一个傻子,不提也罢。”

        见他不愿说,楚清姿以为他只是不想跟自己提及,深吸一口气,说道:“哦,那我以后不问了。”

        真是的,刚对他印象好些。楚清姿暗自腹诽,果然只要多跟他说话就立马话不投机半句多。

        “到了,上马车。”谢淮的身形忽然停住,淡淡说道。

        楚清姿讶然地抬头,果然已经出了宫门。

        为什么前世漫长的道路,只要跟在谢淮身后,仿佛只一个眨眼就到了。

        好奇怪。

        刚要上马车,楚清姿的手腕忽然被人轻轻扯住。她愣了愣,抬眼看去,却见谢淮温柔地替她掀开车帘,低声道:“注意脚下。”

        在她坐进马车里后,仍一头雾水。这人未免变脸太快了些。

        谢淮轻轻将马鞭扔给车夫,回头时,颇为挑衅地朝宫门口脸色阴沉的那人笑了笑,低声做个口型。

        “多谢你,不娶之恩。”

        他说。

        顾絮时浑身颤的厉害,眸光冷戾,指尖几乎掐破掌心,刚从慎刑司出来,浑身被浇湿带着各种各样的伤口,顾絮时从未如此狼狈过。谢淮的每个字他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眼底恶劣的笑意,是在赤裸裸地讽刺他目不识珠、错失珍宝。

        ——他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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