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和仙人球拥抱的下场
我郁闷了。
但是依然撑着头痛点了点头。
好吧，就让我下地狱去吧。
我就是沉沦在这得到一秒就少一秒的相处里面。
王绍东把沙滩垫给我拿着，他一只手拎着酒，另外一只手把门锁上。
这一刻，我的心里闪过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有点夫妻双双把家离的错觉。
然而，我很快在心里把自己吐槽了一把。夫妻个毛线啊，过了今晚，我们连朋友都不算了。
王绍东拎着酒走在前面，夜半的风有点微微凉，我深呼吸了一下，忽然闻到了一阵清香的味道。
我忍不住说了一句：“好香啊。”
王绍东回头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路灯有点昏暗，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忽然放下酒，踮着脚快步绕着那块写着天长地久的石头走到花圃里面，摘了一朵花，就急急忙忙跑了出来，递给我说：“喏，给你。”
我忍不住吐槽说：“王绍东，你昨天看起来不是蛮环保的吗？”
王绍东没理我，拎起酒就继续往前走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着什么，只好跟着他走了。
沙滩上几乎没什么人了，王绍东却执意走到了这条海岸线比较尽头的地方才停下来，招呼我说：“把沙滩垫放下。”
我像个木头人一样把沙滩垫丢在地上，王绍东把酒随意一放，就蹲下去把垫子放平，然后招呼我说：“邓七七，过来，坐下。”
我把他摘来的那朵花随意地放在一边，一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的星星。
王绍东却忽然和我说：“邓七七，你会挑刺不？”
我疑惑地看着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怎么就挑刺了。
但是王绍东却向我晃了晃他的手说：“刚才不小心，被刺了一下手，不知道里面有刺不。”
我自自然然地拉过他的手说：“来，你用手机照着，给本大爷看看。”
但是王绍东却一下子呆在那里，动也不动，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放开了他的手。
王绍东估计是想打破这份沉默的尴尬，他说：“要不，咱们喝酒吧。”
玫瑰海岸这条海岸线的前面一点，是一个大型的汽油公司，这个时候，横跨在海上的钻机上面的灯排成了一行，看了看那些灯，感觉了它们像极了我和王绍东之间的距离，离得那么远，看着那么近，触手却不可触及。
我最恨的，不是你不好，也不是你不够好，而是你好着，却不再是我可以企及的。你是别人的。
这让我忽然变得迫切地需要酒。
我就念定了我就算喝醉了，王绍东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我太了解他了。
不管他给我营造一种怎么样的错觉，他的眼睛无法欺骗我。
是的，一个人的眼睛无法欺骗别人，除非这个人充满城府。
王绍东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握在手里却不急着喝，慢慢地说：“很久没有像这样看夜空了。”
我却不知道怎么样接下他这句听不到一些情绪的话。
王绍东却不介意我不合时宜的沉默，他看了看我说：“邓七七，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我心里一惊，他这是要叙旧的节奏吗？
但是我实在不懂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好嘿嘿笑了一下说：“过得怎么样，你不是看到了吗？“
王绍东举杯，一饮而尽，而后慢慢地说：“说实在的，我回国一年了。偶尔想着重遇你是什么样的境况，我以为你会像读书那会那么努力，早早成为了一个职场女强人，所以当我第一次在你上班的地方遇到你的时候，还是有点惊讶的。”
我疑惑地说：“难道你回国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会展中心吗？”
我说完，继续对他说：“给我一杯酒。”
王绍东一边给我倒酒一边说：“你少喝点。其实我第一次见你，是因为一些业务去到你之前上班的公司，我没想到遇到了你。”
我郁闷啊，于是我拿着酒一喝就喝完。
这个消息太晴天霹雳了。
王绍东的意思是他老早就在我们公司遇到我了，所以说他曾经不止一次目睹我穿得跟个丐帮帮主一样地去上班，像个简单的便利贴一样被使唤来使唤去的，这样的消息太让人难受了。
于是我低下头，一边手握着酒杯，一边手故意装着和那些沉默的沙子玩得很开心地在上面写写画画。
王绍东却继续说：“我很意外，也很纠结。因为当时我已经回国有好几个月了，我们之间没共同的好友，所以我没有你的消息。而且当时我刚回国，一切还在适应的阶段。”
“说实在的，我当时没太多地想着去报复你。真的没有。”
“但是慢慢的，我在那家公司遇到了你好几次，但是你每一次都没心没肺地和其他男同事嬉笑怒骂，没一次看到我的，我有点郁闷，也有点不甘心。”
我惊愕地听着这一切。
我没有想过王绍东会向我说清楚这一切。
我只好放轻呼吸，轻轻地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邓七七，然后我也搞不懂我是不是着了魔中了邪。我花了很多时间去旁敲侧击从你之前那家公司那里，就是你上司，问来了你一些资料。然后我花了很长时间来想着怎么和你重逢。”
王绍东继续给自己倒酒，这个时刻，完全变成了他个人的演讲秀。
“有些幼稚对吧？我也知道我实在有点幼稚。我原本想过很多版本的重逢情景，以为你见到我的时候会惊喜。但是当我在会展看到你躲躲闪闪的时候，我一下子就忍不住自己内心的怒火了。”
我只好吃吃地笑了笑说：“还好，没那么幼稚。”
王绍东却一杯酒一杯酒地继续喝，然后继续说：“你当然觉得我幼稚。因为你的眼神出卖了你，你总是掩饰不住自己的心思。”
我只好抢过他的杯子说：“王绍东，够了，别说了，也少喝点了。”
王绍东却歪了歪身，继续说：“喝酒。我们干杯。”
我想放下杯子，王绍东却明显有点上头了，看着我，不容置疑地说：“邓七七，为我们乱七八糟的过去干杯。”
这个确实是值得干杯的理由。
我拿过酒瓶给自己满上一杯，星空已经斗转星移，我自顾自地去和王绍东碰杯，压低声音说一句：“好的，王绍东，为了我们乱七八糟的过去干杯。”
王绍东的酒量还是不见长，他像很多年前我们第一次在学校的草地上喝酒庆祝我拿了第一笔家教费一样，飞快地喝醉了。
那一年，他喝醉了，抱着我说：“邓七七，有没有人说你像个仙人球，硬邦邦的还长满刺，但是真高兴，你为了我把刺拔掉。”
“邓七七，我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你怎么办。”
喝多了的王绍东和平时一样矫情。我半拥着他，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学校的天空，那种极致的暗黑的蓝，让我以为那一刻可以永久。
却不知道生活原本就是如此残酷，说过永远不要分开的两个人，最终像两颗小小的沙砾一样，在时光的沙滩上，被生活的残酷海水冲散，散在远到再也不可触及的地方。
而现在，喝醉了的王绍东歪到在皱巴巴的沙滩垫上面，嘴里依然喃喃自语。
我禁不住自己的那点好奇心，就凑了过去，把自己的耳朵靠近在他的嘴巴，以暧昧的姿势听着这个喝醉了之后安静得像一条吐着泡泡的鱼一样的男孩子，我想听听他的心里话。
然而他反反复复说的都是那一句：“邓七七，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邓七七，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喝多了的人说出的话含含糊糊，然而我却听出了他无奈的纠结的复杂心情。
我被这句简简单单的话，炸得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王绍东，我又何尝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每当我决意将你忘记，你总是调皮地从我的脑海里面不断地对我挤眉弄眼，我的理智告诉我我必须离开你才能自我救赎，但是我的内心告诉我，我不想你远离我。
哪怕是以你幸福地挽着别人的手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对我轻声说：“邓七七，其实不娶你，我也可以幸福。而现在，你可以喝下毒酒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了。”
哪怕是这样让我痛彻心扉的结局，哪怕你真的这样笑着递给我你遗忘我的毒酒，我也愿意含笑饮下，把自己消失在你的世界里面。
我知道，我们都是仙人球，孤独的仙人球，我们曾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孤寂得不可自拔，但是当你遇上我，当我遇上你，我们都自以为拔掉那些横生在我们身上的肉刺就能让我们拥着一辈子，却不知道拔刺原本就是一个疼痛得不能忍的过程，那些生活带来的刺，又怎么可能拔掉了就不能重生？
两个仙人球的拥抱，不过是两个仙人球为了彼此自毁的一个过程。
我终究是明白了王绍东为什么说我毁了他。
或者他说的，是我毁掉他原本简单的无忧无虑的生活，是我毁掉了他原本可以平静一点的心情，是我毁掉他，让他在爱我的时候用尽余力去自毁。
我正想着，喝多了的王绍东忽然坐起来，慢慢地挪着靠近我，他伸出手忽然覆上我的脸，然后把手定在那里，一脸疲惫地说：“邓七七，原谅我，别恨我。”
他说完，我准备说：“不会。”
我看到他手腕上的疤痕，像深褐色的虫子一样在我眼前一晃而过，我正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却一下子倒在了沙滩垫上，鼾声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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