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转眼已寒冬
我从来没有想过终有今天。
我终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跳起来指着邓春花的鼻子说：“哭有什么丢人的？我特么的这一生最丢人的事情就是我不得不喊你妈。我特么的最觉得丢人的事就是明明知道我们之间的缘分不过是我的强求，却依然非要乞求这份缘浅的亲情。我特么的最觉得丢人的事情是你安排着我的老师睡了我，我还能和你欢笑携手来逛街，让你现在还不动声色地来撕开我的伤口。”
“我特么的觉得最丢人的事情，就是我明明知道你不爱我，我明明应该恨你，我明明无数次想起这件事情都恨不得买一把水果刀杀了你们再自杀，但是我总是默默地告诉我自己，没有你我可能早已经悲哀地死在汽车站。我明明应该把恨变得更深更长，但是恨总是很短，很快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失控的后果是，我果然很丢人。
很快一群八卦的妇女围在了一起，对着我们指指点点。再高档的商场，也不会缺少喜欢看八卦的人群。她们热烈地讨论着，看着我从悲伤到情绪失控暴走。
李默默不得不一下子拽着我说：“七七，咱们回家再说。”
可是我偏不。
我一下子甩开李默默的手，一边甩一边想给邓春花甩一巴掌，那件事我想做太久了，可是总是被禁锢在那些所谓道德的框架里面。
可是当我抬起手想甩给她一巴掌的时候，我迟疑了。
我依然是可悲的，还没离经叛道铁石心肠到真的可以一巴掌就摔在那张我对了二十多年的脸上面。
她错得再多，也不过是因为她没有义务要对我好。她对我纵使太过分，也无法抹杀她真的是亲手养大了我的事实。
可是就在我迟疑的当口，邓春花就已经举起手狠狠地甩给了我一巴掌。
她说：“邓七七，孬种吗？你不是恨不得杀了我吗？怎么？连掴我一巴掌都没有勇气吗？我邓春花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养大了你这个孬种，不敢打我吗？那我可打你了。”
邓春花肯定是用尽力气，而我也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一下子觉得天旋地转。
迷糊之际，我似乎听到她在说：“我他妈的最讨厌的事就是你老是他妈的心软。你他妈的觉得我该打，你直接狠狠打就是了，你迟疑个屁啊？“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我也忘了我怎么一下子就睡着了。
醒来，只有李默默和李波坐在床边，邓春花已经不知所踪。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也没找到她的东西。
李默默看着我，她握着我的手都还有一些抖。她说：“七七，没事了，没事了。”
这句苍白的话却一点也起不来作用。
我勉强笑了一下，终究还是不忍。
李波看了看我，小心翼翼地说：“阿姨她回家了，我送她去的车站，给她买好车票送她上车才回来的。”
我哦了一声，翻了一个身，又想继续睡。
李默默却说：“七七，你睡了好几个小时了，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给你熬点粥吧？“
李默默说完，不等我应诺，就站起来，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空气陷入了沉默。
李波忽然开口，他说：“七七。”
我不想转身面对着他。
我理不清自己的情绪。是难堪？还是羞愧？是复杂？还是觉得自己讽刺之极？
李波却一下子俯下身来，一把算是用半蹲的姿势半抱住了我。
我却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
他说：“七七，我没有想到我一直欣赏着的你的淡然，是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得到的，我恨我自己不能早一些离开你，不能带你远离那些苦难。”
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掉在了我的脖子上，有点温却让人感到凉。或者是我还没排山倒海的孤独感里面自我解救出来，我终究还是挣脱了他，我说：“我想继续睡一会。”
李波放开了我，他走出来给我带上门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他在和李默默说话。他说得很轻，我听得不是很清楚。我很快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李波已经走了。
李默默给我端来白粥的时候有点若无其事地说：“刚才李波给阿姨打电话问问她晕车不，她说她已经到家了。”
我说：“哦。”
李默默拉了一条小板凳坐到我的对面，她说：“七七，我们要聊聊。”
我拿着勺子打了一点粥正准备往嘴里送，看到她一本正经，我只好放下说：“说吧。”
李默默依然是一本正经，她说：“七七，答应我，事情过去了，过去就过去了，你不可以轻生。”
我一下子笑了，虽然笑得勉强，但是是真的笑了。我说：“默默，我不可能轻生。”
李默默说：“那就好，你都不知道我今天下午多担心你，因为你完全失控了，走到墙边就用自己的头撞那堵白惨惨的墙，把我们都吓坏了。”
我这才惊觉我的额头的地方有点痛。
我站起来跑去房间里面照了照镜子，镜子里面出现了一个眼睛红肿，额头包着一小块纱布的自己。一个看起来比在邓春花的打骂下还落魄的自己。一个原本青春年华却散发着一股从古墓里面爬出来的苍老的气息。
这一刻，我来不及悲伤与感叹，我只是极度鄙视我自己。这场极度让我丧失理智的崩溃带来的伤口让我忽然迫不及待想要开始新的生活。
别怪我总是很快满血复活，生活的残酷有时候也是好事，因为它给你更强大的应对挫折的能力。
躺在床上继续翻来覆去了几个小时之后，我走出来和李默默说：“默默，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要和晓华说起，过去了就过去了，从今天起，我不会再挣多一分钱都想着拿回去给邓春花，我要为了我自己而活，我要好好地卖房，我想要新的生活。”
我果然飞快地开始了新的生活。
拿到了那笔提成之后，我把自己从头到尾收拾了一顿，换了手机，换了包包，换了几双好一点的高跟鞋，甚至买了太阳百货里面一点折扣也不打的香水，我改头换面，像一个执着追赶太阳的向日葵，面对着太阳的方向越走越娴熟。
我彻底把王绍东摆在了一边，也没有接受李波要求牵手一起去看海的诉求，我把所有的心思花在了卖房子这件事上面。我心无旁骛，一心向前。
深圳的冬天席卷这座城的时候，我已经成为了那个售楼处的金牌卖手。
或者是因为李默默在不久前答应了他的表白，云飞越发活泼，也越来越不太损我，他总是说：“七七，你简直就是太适合吃销售这碗饭了，你是我遇到过的最有天赋的销售人员。我做了几年的销售，很少看到有像你那么牛叉叉花了半年时间就做出那么厉害业绩的人。”
是的，我花了半年的时间，半年里只休息了三天，终于做出了厉害的业绩，做出了连叶益民再怎么牛，再怎么满意我也不敢动我分毫的业绩，兜兜转转，我终于能掌握自己的生活，却依然茫然若失。
这半年，我没再给邓春花打过电话，她也没给我打过电话，我们之间的维系，不过是我每个月定时往她的账户上打钱。
我恨她，早已经深入骨髓，但是恨不能让我一下子放下这个给了我后面那些虽然凄惨但是却让我依然活着的人生。哪怕她让我的人生变得举步维艰，也是因为她的给予，我才能举步维艰地走在路上，而不是悲惨地死在幼年。所以，我终究还是想着用金钱的方式去还她对我的养育之恩。
周佳也没有再来找我的麻烦，可能她觉得那样的小伎俩已经够了，也有可能她和王绍东之间的爱情已经向着她想要的轨道上前行。她偶尔会在说说上面上传一些吃吃喝喝的照片，配上几句看起来阳光明媚的句子。
她说：“生活本来就是美好的，何须那么多的悲伤。”
或者她终究懂得了爱情其实未必完美，带着瑕疵也不是那么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情，也有可能是因为王绍东全心全意地对待她。或者。
李倩倩倒是经常见，她偶尔会来这个售楼处，去叶益民的办公室喝茶，一喝就是半天。偶尔她也会和我搭讪几句，但是总是淡淡的。距离感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相互给出的。我们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再成为好朋友。哪怕我终于和她一样成为了一个淡淡的拿着高薪的女子，哪怕我们之间的话题可以是香水，化妆品，还有去哪里做美容。
她和我说：“邓七七，最近状态不错。”
我淡得像一杯白开水地回复说：“谢谢李总助夸奖。”
王绍东还是有见了一面，但是别误会，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不过是我拿着衣服和鞋子还有三百块去还给他。当时我的额头上还缠着白惨惨的纱布，我用刘海盖着，他终究还是看到。他有问：“邓七七，你的额头伤了？“
我终究还是淡淡地说：“没事，谢谢王总问候。”
虽然我转身的时候极力忍住了自己的眼泪和心碎，可是我终于能安然地走过。
李元还是会不断地打扰我，他不断地对我说：“七七，再不把握机会，你这一生就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我不屑。我宁愿我的一生平平淡淡，也不要这样的跌宕起伏痛入心扉。可是我给他的答复只是：“我喜欢平平淡淡。”
我油盐不进刀枪不入，我波澜不惊静如湖泊。
我唯一愧对的人是李波。
我对他说：“抱歉，我要撕开伤口让往事慢慢蒸发，在我能彻底放下之前，我不想接受任何人。”
他没有说他懂，也没有说他不懂，他可能也忙，所以我们越来越少地联系，直到最后是彻底不再联系。
我以为这样的生活就是我以前在痛入肺腑之时向往着的天堂。
可是，每天下班回去，再打开那道斑驳的门，我感到了寂寞。
李默默越来越忙，她经常下班之后去云飞出去红树林看海，爱情的甜蜜让她无暇顾及我，又或者是我越来越展现出来的明媚让她对我很放心。
却不知道我无法压制那些生生不息的孤独感。
是的，空荡荡的房子里面只有我一个人，何晓华早已经搬走，曾经放着她的护肤品的那个地方空荡荡的，像极了我有缺口的心。
寒冬已来。我的冷漠，从来不是无因无果。所有的事情，事出有因。
我和何晓华的决裂，起因是张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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