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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01章 山乡早春写意


一片烟雨过,几许草色生。行在筑有汉白玉栏杆的长长的河堤上,一阵风儿如鸟飞过,鼻中已没了呛人的寒意。白云从头顶悠悠飘过,洒下几行清晰云影,像文字,提醒我注意,这才看见,天光云影里早已泄露出袅袅春色。

        小河

        在北方,春都是从河上开始的。冰面解冻,河水缓流,然后再沿整个流域随水漫延渗透。春天的力量在冬的地下聚集,一点点汇成巨大的热量,逐渐向表层奔涌。河谷是大地最薄的地方,自地心升腾起来的暖暖春意,河床总是最先体察。很多时候,早春就是一种意象,地温的变化,只有河流最先知道。

        迎着风,我在长长的河堤上踟蹰,不舍那几株快要谢幕的蜡梅。它们曾经用鹅黄如玉的鲜嫩花瓣鲜艳了整个河堤的冬天,现在,却多少有了几许不堪回首的落寞。原来浓浓的香,也暗了许多。前几天它们还艳艳的,一脸灿烂。“断送一生憔悴,只销几个黄昏”。我和它们一样,人生最美好的青春也在衰败,坐着滑梯,越来越快地一路向下。看着黯然失色的蜡梅,突然间就有了种“日暮苍山远”的感觉。这感觉很冷,像停留在冬天。一年四季中,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冷漠,枯燥,一片萧瑟。如果再没有雪,简直就是一段苦闷难熬的时光。

        几只麻雀悠闲地飞过来,叽叽喳喳地落在树上,和灰暗的树枝融在一起,色调和谐,像枝上突然长了个能动的结。一眨眼,麻雀一振翅膀,结又不见了,空留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轻轻摇动。

        风一遍遍吹着,原来蜿蜒在山间的一道白亮冰川,衣衫渐薄,像轻解罗裳,慢慢剥离,破碎,随水流动。此时的风,不仅传递消息,也传递温暖。即使你感觉不到,河却感觉到了。河流一涌动,春就到了。

        融化河上坚冰的还有雨。前天那场,不大,细细斜斜落了整整一个下午,一定也把高天之上太阳的温度,带给了每一条河流。

        小河匍匐在地上,在山与山之间流动,比冬天欢快,比夏天温柔。山是河的依靠,河是大地的血脉。树枝一样伸进山涧的每一条溪流,带着春的气脉,集中到小河之中。小河弯曲而下,自南向北穿城而来,带着不同山涧的热量,擦着我的目光流过。看着盈盈的河水,我感觉到了春的莅临。

        进入城区,小河被河堤切得笔直,每隔一段距离,用橡胶坝一截,形成一串水脉相连的方方正正的湖池,清澈明净的河水,在眼里聚得碧绿碧绿,深不可测。河的两岸,高高矮矮的楼房背后,依然是一眼看得透的苍山疏林。排在堤上的一溜树,空垂三千杨柳丝。只有风不太对劲,一直闪着神秘的醉眼,一遍遍告诉人们:春来了,春来了。却没有一个人相信。

        “江帆见惯风都热,楼览凭多月亦温。”我从小就喜欢河,总想着看千帆竞渡、百舸争流的壮观。可这已是一条不流帆的河——她孱弱的身躯,承载不动船的重量。听住在这条河边的外婆讲,过去,河上是行船的。那时,河就是路。山里山外的东西,都是这条河运来带去。后来,路多了,小河却日渐消瘦,再也载不动一只船。我想见的帆,都从唐诗宋词中云一般飘过。

        那年去武汉,特意跑到江边去看帆,一盏早茶吃到见午,也没逢着一丝帆影。喝进肚里的茶,都化成了温庭筠一样的惆怅。不一样的是,温庭筠是等人,应该也是在这样的早春吧?结果“过尽千帆皆不是”,叹息里满是春情闺怨。我想等的只是一片帆,一片我从未真实见过、浸着浪漫情丝和岁月风霜的帆。它曾在诗里词里充实过我的梦,又顺着诗词早早的流出了时代,落进了历史的尘烟。“弧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我可能此生都等不到那片帆了。

        一只野鸭从空际划过,打断我的思绪,远远地落进河里。我太近视,看不清它在水里做什么。这个地方原来是见不到野鸭的,从我来到这里,三十多年了,只有最近几年,才有野鸭、鸬鹚,和一些不知名的水鸟光临。去年秋天,还看见几只路过的鹤,或者鹳在坝的浅水区觅食,优雅安详的样子,像是已经回到了南方的家里。

        河水越过橡胶堤坝穿城而过——水是永远挡不住的,它要奔向更远的地方,带去一条小河的春天,和一座小城的意象。

        山林

        荆山忘我的峻峭着、挺拔着,孤芳自赏的样子,一如现在的我。许多鸟还倦缩在南方,或者北飞的起点。山林显得十分空寂,地上连只虫子都少见,偶尔遇见一两只蚂蚁,却行色匆匆,像在赶路,丝毫没有打招呼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我在林间散步,和散步的心情。我喜欢清静。

        小城长在荆山腹地,偎在伟岸的官山脚下,抬步进入林中,只消一杯茶的工夫。拿着第2期的杂志,我竟没有时间读我喜欢的文章。杂志也像早春,感觉还没到时间,就悄悄地到了。有约无约的神秘,让人好一番猜测和欣喜。林中寂静,树木繁密。官山虽大,我只需要一小块空地。文字千古,有一篇印上我的名字,就是春天。

        这条小路在我脚下已经反反复复,可我根本看不见哪只脚印是我留下的。我很怀念在山腰一角的老一中读书的那段时光,像现在这样,怀抱着书,和一个小女生席地而坐,什么也不说,就看书,还有山色。山林就随之静默,文字在眼中流淌,春光在心里荡漾。

        应该还是说了些什么的,不然时间不会过得那么快。几年的高中生活,感觉轻飘飘的,一阵风就吹跑了。印象中的美好岁月,从树梢开始,悄悄长出一点点叶芽,青翠得泛黄。那时还觉得早春流得太慢,蜗牛爬行一般,老早就感觉她来了,许久许久之后,她似乎还在原来的地方。直到走过了季节,才蓦然发现,青春跑得太快了。那一部古书,读得地老天荒。

        山林像大地穿的一件巨袍,沟壑是折皱,溪流是袍带。崇山峻岭随着地脉的行走变化着形态,隆起,沉降,有时也有撕裂,露出大地的肌肉和骨骼。它们和我们的身体一样,黄色的泥土是皮肤,白色的岩石是骨架,纵横山林的纯洁溪水,就是大地的经脉。官山虽不是荆山的主峰,却也雄伟,壮观,有着非凡的气度。我在她的怀抱中行走,什么时候都安静、坦然,就像此时,空山瘦林、枯木秃枝落在眼里,都含着朦胧的春的意境。

        还是有些树按捺不住了,在光秃秃的枝头吐出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青绿。那是一种矮小的灌木,比许多乔木更敏感更直率,永远藏不住脸上的喜悦。我喜欢这样的性情,不虚伪,不做作,是什么就露出什么样的本色。前时认识一位美女作家,拉我进本地作家微信群。进前我就问,群里美女多不多。虽是玩笑,却也真实。男人都喜欢美女,美女就像春天里的花,开给男人欣赏,也开给女人对照。最能说明问题的是那首儿歌,《女人是老虎》。老虎我也喜欢。天真无邪的小和尚,像跳不出红尘的我们,就是喜欢,就像喜欢花,喜欢画,喜欢春天,不是罪过。而女人,被男人喜欢是幸福,“花堪折时直须折,莫等花落空折枝”。杜秋娘老时的感慨,提醒男人,也警示女人。如果明明喜欢,却装做不食人间烟火,那这世界,该多虚伪!

        小树极力挺拔,整整一冬的精心孕育,就为了这点青绿,如飘在枝头的一片光影。用不了多久,青绿的色彩就会放大,蔓延,绿了整个山林。

        村庄

        城里看不到春天,更察觉不到早春的悄然而至。住在不断开疆拓土的都市,想看春天,必须突围,冲出钢筋混凝土构造的森严堡垒,一层又一层,从东或者南,从围堵力量薄弱、城外有春接应的方向勇猛向外,一直冲到村庄。

        村庄是春的前站,拉得笔直的炊烟里藏着春的温度。那是北风不再乱吹的还原,也是大地回暖、阳气升腾的写意。我住在村庄的时候,常常仰望着屋顶上直直的炊烟呆呆出神:它们要飞到美好的天上,天上住着漂亮的仙女,仙女那么善良,一到晚上就悄悄来到人间,给穷苦的人们送衣送粮。那是人间最美的温暖,春天就在这温暖里绽放。

        村子也悄悄变了模样。一栋栋新房别墅一样变化着姿势和地方坐落在山脚山梁,小桥横跨小河贯通村道,远山苍劲如黛,田园平畴相连。山村是一幅水墨,着色还需春天。

        小鸡在荒地上热闹的扒着泥土,叼出冬眠在地的浅表的小虫和野草的种子。小狗摇着尾巴,有人无人都叫上两声,像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小猫也不再慵懒地躺在我的膝上,它敏捷地窜上光秃秃的大树。两只叽叽喳喳讨论着该怎样发布春的消息的喜鹊受到惊吓,尖叫着躲进天空。我不喜欢小猫这样戏弄喜鹊,又不忍责备小猫。它们都是我喜欢的动物,我总想它们和谐相处。

        小猫终于被我的食物哄回地上,两只喜鹊也安然落回枝头,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我少吃了一块肉,喜鹊得到了一片安宁。我小时候做的这些事情,多情而单纯得没有一丝功利。现在不同了,每做一件事,即使不考虑有什么好处,但也总要想想如此的风险。就是此时敲打这篇文字,也想着是否能换来几个铜板,有否不利的影响。

        农人最知时节,他们腊月就备好粪肥,耕好了田地,在我觉得年还没过完的时候,就荷锄下地了。一年之计在于春。他们的勤劳,是一家的生命之本。他们佝偻向地的腰身,却顶起了一片安宁的蓝天。连我们识字用的课本,写字用的铅笔,都是他们此时的汗水换来的。这种习惯一脉相承,几千年了。

        沿国道走进村庄,山林尚看不出明显的春色。郊外一片荒芜,野草枯败如旧,只有田间的青嫩麦苗,不再耷拉着叶片,一副冻蔫了的样子。紧靠着麦地的油菜,也伸肢展臂,仰着油亮的笑脸,做着一片金黄灿烂的美梦。

        田野开始有一些冒失的小草钻出地面,娇小,柔嫩,根本看不出草的模样。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天街没有,草色我看到了。这些小时候背熟了的诗,当时不太懂,现在触景生情,竟还记得起来。感觉韩愈当年就在我站的这个地方,一眼望去,那些刚钻出地面的平凡小草,也充满了诗意,映在昌黎先生眼里,就成了千古流传的名句。

        燕子一定还在路上,它的身体太弱小,跑不过大雁和南风。这只迷人的精灵,前年竟然把家安到了我们单元的楼梯口,衔着泥,孤单地立在路灯的电线插头上,看上去可爱又可怜。它需要一个家,也需要一个伴侣。怕它触电,我还轰过它。可它就不走,一连好几周,每晚都在那里栖息。几个月后,可能终于找到了伴侣,成了家,才不见了踪影。见不到燕子,虽然有些淡淡的遗憾和失落,但我还是挺高兴的,默默为它们祈祷和祝福。

        沿乡间蜿蜒起伏的小路走向村庄深处,更多的惊喜让人坚信印在心中的春的情谊。果园的梨和桃,树枝上都鼓起了点点滴滴的褐色花苞。再有十天半月,一定会含苞待放。如果有杏,也当看得见它想开花的心思。在塞北,有一种叫古拉贵的花,开得比这些花儿都早。走在一片枯黄的草原上,还没有长出叶,形如百合的紫色的古拉贵就耀眼地开在依然料峭的寒风中,金黄的花蕊特别感人,像一轮太阳,带给人们温暖和欣喜。看见这种花,你才会知道什么是可贵,也理解了什么叫孤独。

        村庄里也有些野花开得早,我叫不上名,细小的那种,白的,紫的,蓝的都有,像星星掉在了地上,打扮着村庄的郊野和田地,将还在寒冷中的村庄,变成一幅温暖的画。

        画

        春天就是一幅美丽的画,整个大地都是春的画布。冬天把大地“清零”,春天就好重落画笔。

        早春似乎好画,只需在冬的景致里,添几笔草色。郎世宁的《二月踏青》,就是在苍茫大地与起伏的土丘上,寥寥添了一些新绿,就道出了早春的意境。屋还是那些屋,树还是光着枝,景却不同了。走在曲折廊道上的美女,脸上也像着了春色,伞也掩映不住那份喜悦。恽寿平的《春山暖翠图》更像是在年前画的冬景图上,不小心泼了一层色,染得荒山一片青翠,如刚长出的浅淡青苔,满了两眼春山。还有吴历的《寿许青屿山水图》,那份绿,淡得似乎看不见,画尽早春的清淡,一如青灯照古卷,需要潜心参悟。

        也有什么都不添的,甚至连一点山水也不见。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见人不见景,就两位贵夫人,率着丫环随从,骑着高头大马,行在长安宽敞的大道或者郊野上。画面简洁干净,连一根树,一棵草,一片青叶,一个路人也不见。杨玉环的这两位姐姐,姿色丝毫不逊杨玉环,爱屋及乌,唐玄宗每年还额外“给钱百万,为脂粉之资”。这样两个平时难得一见的美人招摇过市,本身就春色无边。路上即使有人,也只顾看美人去了,再好的山野春景,都放不到心上。

        杨氏姐妹,似有踏青嗜好。张萱画罢,杜工部又下笔《丽人行》,那气氛与排场,自然更加热闹宏大,远非一幅画所能绘下。张萱只好住笔。相仿的是,杜工部的笔下,也是见人不见景,春光春色都写在丽人脸上,艳过诗句。

        对于早春,古人的喜欢已至偏爱。画如此,诗如此,李元膺的《洞仙歌》也如此:“一年春好处,不在浓芳,小艳疏香最娇软。到清明时候,百紫千红花正乱,已失春风一半。”不像今人,直白现实,不到春暖花开,懒得出门。

        还是看画。有景的早春名画比比皆是,宋代郭熙的《早春图》,正是当下我看到的景色。山势峻峭,涧溪飞悬,雾气弥漫,春的气息随风潜入。枯木抬干伸枝,状若迎春。小桥人家掩映于山崖丛树之间,一如春色,若隐若现。倘有游人踏青,应比苏轼的“江上冰消岸草青,三三五五踏青行”要早上许多。

        我不会画,要不眼前这小河流水、山林树木、村庄田野,哪里不是一幅美丽的画?行走在三月,在感觉与印象之间的早春,其实就是一幅画,一幅笔墨描述不尽的美丽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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