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山芋烫手
月影转动，男子乱发下的眸子黝黑而狭长，他这一问，却问笑了前面的蓝衣男人。
“嗛！阁下真会说笑，黑蝶门难道还会因目标是的女人，或者是个老人而择选任务吗？阁下的部下轻敌盲目，妄送了性命，任务还没完成，难不成还要我们这些雇主负责不成？”
“在下带人无方，自不敢让雇主为自己的失责买单，只是黑蝶门也有黑蝶门的规矩，什么样的目标，什么样的风险，什么样的价格；尹某只想让阁下知道，黑蝶门也不是随随便便便能忽悠过去的，阁下没有那么大的诚意，或者没有那么大的财力来向黑蝶门买你要的性命，可事先直说，这样的事尹某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再有下次，尹某也难确定，会不会顺着阁下这根线，揪出背后和黑蝶门买命的那个人，问问他是个怎样的态度，或者，他认为逗着黑蝶门很好玩？似乎有必要让阁下的主子认清，自己所做的，究竟是件多么严肃的事。”
蓝衣男子眉毛轻敛，虽然不服，态度倒是比方才放的底多了。
“这次想我们这边失责，只知道她常常扮作男孩子出门，倒没想到，她一柔弱女子，竟还有些手段。”
斗篷男子懒得听他说这些，只问。
“身份！”
“宰相千金，明欣儿！”
男子厉目大睁，猛然光彩熠熠起来，那前一刻还漠然无光的目中，此刻的感情太过明显。
像是久在黑暗里行走，突然出口的光芒就在眼前了一样，然而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冷厉鲜明的目中又涌上讥讽嘲弄的笑意，扬起的削薄唇线中，带着血腥的张狂。
“真好！现在这个任务，似乎有点意思了。”
那个杀手头头的话倒是让蓝衣男子心有余悸，连夜赶回长安，入府时天已大亮。
幽兰襦裙，百合髻，莲花花钿流苏披帛的淡妆女子，在侍女的陪伴下正在后花园中施水剪枝，那不是他所熟悉的面孔，却是他所熟知的身影，无声无息在她背后立定垂首，女子微微扬手，粉衣的侍女带着一众蓝衣侍女离开，女子这才开口。
“如何？”
男子面有愧色，倒是没有丝毫隐瞒。
“不顺利！她似乎比我们想象的隐瞒的要多，不仅熟知易容术黄芪之术，在江湖中似乎也享有名盛，‘医圣’重阳轼，多年前江南案，那位铮铮铁骨的青天孟大人，包括天下皆知的第一艺技东华鸣月，似乎都和她关系匪浅，铜川长侯府一事估计很快就会传回朝廷，不过似乎没有人想让人知道这其中有她在操作，倒是不用担心会让明相府起疑，只是本事大得罪的人也不少，单单铜川好像又得罪了一位海上的霸王，替第一艺技登台一舞倾城引来万金投掷，还被一位神秘人请进厢房里，似乎没出什么大事出来，小姐想清楚了吗？若代替这样一个人，那个人一旦消失，她得罪的那些人个个不是好糊弄的主儿，现在一时间估计无法看透她的身份，只要跟着线索差很快就会查到明相府，我们这样……不是刚好替她顶了罪吗？”
女子修剪花枝的手在听到他的禀报之时便停止不动了，听完，不仅微微笑开。
“看来是我小看这位妹妹了，我只当她生性淡薄随意自在，倒没想到，她这么会给自己找乐子，逍遥自在，好不快活。”
“小姐！”
男子透着焦虑的声音扬起，她的一只手又轻抬。
“不急！”
她将手上的剪刀递给男子，又径自取下手上戴着的手套，从花丛中而出，偌大衣裙沾着晨露鲜花，荧光点点，她不急拂去，坐在石凳上一片一片捏去，说着。
“那些人中意的，不过是那个逍遥自在古灵精怪的她，据我所知，她在长安城人前的身份可是很端庄贤淑的，那些人即便找上来见到我也不过是觉得只是长的几分相像而已，倒不会对我有什么危险。”
男子不认同。
“但小姐想让……她消失，那些人若查出是小姐暗中使了手段，回过头对小姐也没什么益处的。”
芊芊玉指捏了一片鲜红的玫瑰花瓣到面前，那鲜嫩饱满的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晨露，在她莹玉的指尖尤为可爱。
女子姣好的容颜却侧着看着身边的蓝衣男子，认真问道。
“古越，我问你，以你一个男人的角度，又是那些得到什么都不会有什么困难的男人角度，对一个女人起了兴趣，会为一个只是起了兴趣的女人大费周章吗？”
“呃？”
古越略一犹豫，看着这张还不太熟悉，小巧精致的莹玉五官，看不透这张芙蓉花色下的另一种倾城国色，迟钝道。
“这，倒不会，再怎样，那也只是闲暇时的玩物，大费周章去计较她的死因，就太过放纵自己了。”
女子莹然而笑。
“是！可以成就大事业的男子，都不会去放纵自己，对他们来说她再好，再有趣，也只是个玩物，当他们发现这个玩物不好玩的时候，还会为她付出那么多心思吗？所以她在外面的那些事，是与我无关的，他们也不会对我这个传统的，没有丝毫新意的女人有什么想法。”
“小姐！”
古越为难了，其实他想告诉她，她不是貌若无盐，而且很有倾城风华，若是让那些人见了她的真面目，恐怕又会是另一番纠缠，她是不是这个身份都要，只要她有那张脸在，在这个强权社会里，她依然是无法脱身的。
然而自小护佑这个主子起他便很清楚，她做了什么决定不到南墙是绝对不会回头的，此刻已经做到这地步，不达目的恐怕很难听进别人的劝，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
这时她又问。
“现在如何了？”
“呃？”
男子一愣神，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道。
“和易公子，还有那两个新认识的朋友离开铜川了。”
女子轻笑，一下下撕着手中的花瓣。
“她倒是好命，走到哪里都有人陪着，护着，在家还有一个一代名相的爹爹疼着，不用跟自己的兄弟姐妹计较着争宠，不用和自己的父亲算计着自己最大的婚姻利益，嫁到易家来，也是一支独大，易老夫人虽然想让儿子多收些偏房妾室，可是那些丫头的地位，有几个能胜过她的？古越！你曾问过我，做她有什么好，现在清楚了吗？不是哪个女孩子，都能有她这样的好命的！”
古越深深看她一眼，垂头，后退一步。
“是！”
他们这边刚停下，刚才领侍女退下的茗香急急而来，面色不是太好的到她跟前低语。
“小姐，不好了，明相府来人了。”
女子显然要比她镇定许多，警告的看她一眼，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变动。
“什么人？让你这么惊慌失色？”
茗香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才道。
“小拂！那位贴身的人，说是来伺候小姐的，拿着包袱，似乎是不打算走了的。”
夜长恐梦多，正因是那样近身的人，长久下来怕会发现，如今的易少奶奶，非嫁前的才女千金吧？
茗香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古越上前请命。
“我去将她打发了。”
“你打发谁呀！小拂就是来伺候小姐的，就算你们是柳家小姐送来的人，也不能随便将小拂打发走，小拂的命是小姐给的，小姐在哪儿小拂在哪儿，小拂哪儿也不去。”
他们这边还没来得急行动起来，红衣的娇俏小丫头已经在众多丫头的阻挡下闯进来了。
茗香立即变了脸色，另两位还好，只是面部微微僵硬了下而已。
“哎！你怎么这么没规矩呀？都说让你在外面等着了硬是闯进来，还当这里是你们明相府呢？”
小拂俏脸困惑的上下打量一下这个曾经见过几面的丫鬟，比她更横的将她推开。
“你又当自己是谁呢？就算这里不是明相府也不是你们柳府吧？以前小姐和你家小姐会面的时候，见你还是个挺识大体的姐姐呢！怎么这么点时日跟了我家小姐，见我家小姐好说话性子就见长了是不？这还没多久呢！改天有了机会攀上了易少爷的高枝，该不是要骑在我家小姐头上吧？告诉你，先回去照照镜子称称自己有几两重再来我面前横，小拂年纪没你大力气可不比你小，敢在我面前欺负我们家小姐，管你是谁送来的，揍你没商量！”
“你……”
“茗香！”
茗香气的俏脸通红，正欲发作，给身后的女子阻止了。
女子到她们跟前，将茗香拉离了些，责备道。
“你怎么这么没规矩了？合着先前我给你的教训还是小了吗？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退下！”
茗香冷汗直冒，躬身隐退。
“是！小姐！”
小拂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一幕，更加仔细的看着这个训斥人的小姐，还没看出个名堂，小姐已经向她而来，携住了她的手。
“小拂！你别急，一场误会，这丫头对我挺好，是我宠的她没边没际了，我不想让你留下，主要是想，你来这里了，宰相府就没有我和心意的人照顾爹爹了，他就我一个女儿，也没有再娶过续弦小妾，一个人不是挺让人担心的吗？你就当替我这个当女儿的尽孝，代我回去照顾爹爹好不好？”
“小姐！”
小拂为难了。
“你在易府，老爷担心你，老爷在相府，你又担心老爷，小拂这一个人真没办法完成你们两人的心愿呀？而且相府有徐妈周伯呢！老爷顾虑的对，你身边不能没有相府贴心的人，老爷上次回去说见好多想做易家少爷偏室妾室的大丫鬟小丫鬟呢！小拂不走，小拂要保护小姐，就算那易少爷犯二不珍惜小姐，小拂也不能让那些一心想攀高枝的将小姐欺负了。”
她这样的忠心，却是可嘉，可是这忠心表错了忍，确实也让女子为难，以免夜长梦多，女子还是决定，将这个小丫头送走为好。
“不行！你一定要回府，这是命令。”
“小姐？”
小拂给她突然冷下的脸吓住了，有些懵了的看着面前的主子。
女子的话还没结束，而且，句句让人无法挑剔。
“今日已不同往日，容不得你任性胡闹，我在易家的状况既然你也知道就应该了解，这个世界上唯一会毫无条件对我好的人就只有我爹一人，若他有个三长两短病痛疾苦，难受的还不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吗？现在我知道，已经没有人比他对我更重要了，所以我宁愿自己孤寂点也不要让他再孤独；小拂，就当我求你，好好照顾我爹，他不仅仅是大唐的宰相大人，也是我最后的依靠了，无论是感情上的还是实际经济上的；回去吧！让他不要担心我在易家的状况，易家夫妇对我很好，柳家姐姐送来的人也很合我心意，那些丫鬟妾室不会将我怎样的，不用为我担心，我保证，有什么不顺心的，一定会让人及时通知你们。”
“小姐！”
小拂泪眼连连，可终究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最后还是被易府的人，怎么迎进来的，怎么送了回去。
小拂哭着在宰相府门前遇上正要出门的宰相大人，宰相大人看这向来乐的一朵花的小丫头哭的跟个泪人一样，抱着包袱回来，不仅疑惑加不解了。
“哎？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让你去易府伺候小姐吗？”
小拂见着他，顿时像个见着主人的小狗一样，扑过去哭的更欢。
“老爷！小姐好命苦，你说你给小姐找的什么狗屁亲事，小姐想留小拂都怕您这边没人照顾，小姐不要小拂了，小姐宁愿自己在易府孤苦点都不要留小拂！”
明宰相半抱着这小丫头的肩，给她哭的疑惑更深头更大了，将她带回相府里便问着安抚着。
“你都在说什么呀丫头？来来来！先别急，慢慢说，小姐怎么了？”
易府；
古越茗香两人不得不为他们的小姐撵人的本事暗中喝彩一分，他们敢相信，就算那小丫头回去明相有什么疑虑，也是挑不出毛病来的，就算有心结，也是对易家的，若真有什么动作，反倒对他们更有好处，这一切，倒真要归功于那，真正的明相千金先前所受委屈的功劳呢！
“小姐！这样明相府那边，算是安然过关了吧？”
茗香低声问，女子背对她而立，不以为然。
“世事多变，谁知道呢？可以确定的是，就算我们不去惹麻烦，处在这个位置上，不小心应对，恐怕也会被麻烦压身呀！”
她想到数天前不久，那个突然造访易府的年轻公子，虽然早有准备会迎接她所认识的人的质疑目光，但那样赤裸裸的坦白，她倒从没想过会那么快到来，还是，那样一个身份尊贵的人物。
“家雀也想冒充凤凰凌驾百鸟之上？小姐似乎太过自信了？小姐脸上顶的那张人皮，确实是稀有之作，只是再怎样真，也不过是仿照另一人的容貌做的一张皮而已，泥菩萨不会因为镀上一层金珀，便真成了价值连城的金菩萨，还望小姐不要临高忘本，踩空了脚下才好。”
“公子这是何意？”
“没别的意思，只是提醒小姐一声；小姐既然喜欢这幅容貌，喜欢这个身份，大可以安生做个富甲夫人；你要这身份，这便是小姐的益处，本公子要的是人，这便是本公子的益处；只望小姐谨记这一点，万不可生出别的心思，坏了本公子的益处才好。”
她如今是真的觉得，这个身份，是块山芋，闻着香，近了烫。
千算万算，没算到那是一个这么能惹事的人，真给她往日假象给骗了呢！如今就算她要收手，估计也不行了吧？不禁愁了。
辛儿呀辛儿！你究竟，都惹了些什么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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