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七章 从了我吧
光着半个身子、半躺在地上、被倒塌的葡萄藤缠着的掌柜，看着这满园的狼藉，露出一脸的生无可恋：定是今日起床的姿势不对，不然怎会无端地遇上这些倒霉之事？不！不是自己的问题，都是因为那个登徒子！
他忙举头去寻“罪魁”，就见公输鱼像是已将拆了人家后园的事给忘了似的，此刻正立于高高的园墙上，如一只警觉的鹤，以敏锐的五识细查周围环境，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一心只想着寻那青铜暗器的源头。
近处，有稀稀倏倏的鼾声、哈欠声、穿衣声、掀帘泼水声；远处，有熙熙攘攘的喊声、叫卖声、铜锣声、车轮滚滚声。
早市开始之前该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四处皆无异样。
——遁形之术，无影无踪。看来，是个顶顶高手呀。既然是高手，为何一击不中，不再补刀，反倒是直接逃跑了？难道，他的目的并不是要杀我？那他出手又是为何？总该不是要杀掌柜吧？
“淫贼！休要逃跑！你这般羞辱与我，又毁我后园！有种且留下姓名，看我不报官，将你枷了，游街示众！”
掌柜以为公输鱼站在墙头上是打算逃跑，便极不识相地叫嚣了起来。没想到，狠话放早了，人家公输鱼根本就没打算走。
公输鱼从墙头上跳了下来，翘着不怀好意的单侧唇角，一步步朝着掌柜走来。
怎、怎又回来了？！掌柜吓得赶紧后撤，奈何，他的双手还被脊背上的竹竿束缚着，只得夹紧了双腿，艰难地挪动身子，在凌乱的葡萄藤下找遮掩。
公输鱼在他身前站定，俯身、伸手。
“你干什么？！我警告你！我守身如玉多年，我的身子，是留给我心上良人的，谁都别想碰！你这淫贼，若胆敢碰我，我、我即刻咬舌自尽！！”
正在俯身的公输鱼听了他这一吼，险些没站稳摔趴到地上：嘿！没想到，还是个情种呢。
她停下了动作，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地上那个惊惧绝望、视死如归的**男人，笑意盈盈道：“你的心上良人是谁呀？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既是守身如玉多年，人家都不理你，就别再惦记了呗。瞧你这白白净净的，也算有几分卖相，干守着多浪费呀，不如干脆从了我吧，小爷保证，一定好好疼你……”
说着，公输鱼就要上手去捏掌柜的脸。
却是不料，
“薇娘子！我宁死必不负你！此生无缘，我先走一步，咱们来世再见！”喊完这句，掌柜心一横，嘴一张，使足了劲儿，就要自咬舌头寻短见！
公输鱼一惊，原本是要朝向掌柜脸蛋的手，即刻调了个角度，一把捏在了他的下颌上，阻了他咬自己的舌头。为防止他再自伤，干脆点了他的麻筋儿，如此，一时半会儿他是动弹不了了。
“哎呀呀，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个三贞九烈的汉子呢。”公输鱼啧啧的赞叹中不免惋惜，“不过，没想到，你的心上良人，竟然是，薇娘子？呵，你倒是会选。天下男人，哪个不在惦记着薇娘子？论实力地位，你比得过晋王吗？论容貌姿色，你与滕王比又如何？你以为，薇娘子能看得上你吗？别痴心妄想了……”
掌柜虽是被点了麻筋儿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但眼神里却是燃着炯炯之火，盯着公输鱼，一副不忿不服的样子。
公输鱼扬了扬眉角，“你可是想说，你愿意为薇娘子做一切、甚至是为她死呀？嘁！到折杏苑门前瞧瞧，肯为薇娘子死的，一抓一大把。”
掌柜依旧在用眼神表达着自己对柳下薇的死忠，然，公输鱼已经没有兴趣再去解读更多了。得了柳下薇的名字，足够了。原来，是柳下薇在掌控着申记茶肆，并设下了这么一个从宫外到宫内的杀她之局。
柳下薇，成玦身边的人。她掌管花生酥这条牵连宫中的线，自是方便从中设局。她知晓成玦朔日要去陌鱼抚那里做治疗，故而选在朔日动手，还是在宫中，便是双重保险。事后，若是成玦责问，她更是能以“公输鱼破坏花生酥这条重要线路不得不杀”为由，进行推脱。
美人，好计也。
公输鱼再次伸手，朝向掌柜脸庞，前面的，那根倒塌的葡萄架，上面插着的，青铜暗器。其实刚才她俯身伸手就是要取暗器的，不过是被掌柜误会了是要对其不轨，她便顺势下坡戏弄了掌柜一把。
不曾想，这一戏弄，竟还间接得知了设局杀她之人是柳下薇。
其实，公输鱼并没打算追查杀她之人究竟是谁。正如此刻，无意间知道了是柳下薇要杀她，她心里没有得知真相的兴奋，也没有针对仇人的憎恨，有的只是一股莫名的、淡淡的失落。
小的时候，母亲把她关进了思过院，以一种最极端却是最直接的方式让她了解了属于她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在她的世界里，有太多“你死我活”的关系。
曾有一度，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残酷的生存方式、这种带着血腥味的与人相处之道，可不知是从何时起，她心里又多了一种期待，她期待可以与一些她觉得特别之人建立别样的关系。
至于这别样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她知道，一定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所以，当她确定了对她下诛杀令的人不是成玦时，她才会那么高兴；所以，当她锁定了杀他之人是成玦身边的那几个人时，她才会不想再继续深究；所以，当她知晓了杀她之人是柳下薇的时候，她才会有淡淡的失落。
看来，她走在这样一条路上，想要与别人建立“你死我活”之外的另一种关系，真的很难。
公输鱼扯着唇角一笑，继而微微一叹。
一叹过后，诸般烦忧皆抛至脑后，不再作想。
她拈起那枚青铜暗器，仔细查看，就发现在其边缘处，有一抹月牙形的凹痕。这是……
灵光一现——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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