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就像得了疯狗病……
“快起来……”我拉着绿萝。
她却满脸是泪的看着我，低声说道，“当初婢子来伺候小姐，心中尚不甘愿，以为小姐怯懦好欺负，不过是奔着投靠小姐或能高升，能去六皇子府……才来伺候的。可经过了青衣的事情，经过了今日的事情，婢子才明白，六皇子什么的不过是镜花水月，小姐才是我等仆从的倚靠。”
我愣了愣，硬是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安抚了菡萏院里的粗使仆妇和厨娘，我一个人坐在屋子里，默默的发呆。
绿萝刚刚的话，给了我始料未及的冲击。
我曾经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小姐……”莲嬷嬷不知何时进了屋子，轻轻拍了拍我的肩。
我猛地抬起头来，看着莲嬷嬷，“嬷嬷，我错了……”
莲嬷嬷楞了一下，“小姐说什么？”
“以前，我觉得是阮家的下人薄情寡义，我阿娘对他们那么好，可是乙氏来了以后，他们全都投靠了乙氏，竟没有一个人念及旧情的照顾我。”
“本来就是！”莲嬷嬷攥拳，愤恨道。
“不是，乃是因为我给不了他们倚靠，我一直都是懦弱的，只想自保，只想委曲求全。连我都屈服在乙氏的淫威之下，他们照顾我，又能怎样？”我眯了眯眼，脑中回荡着国师告诉我的道理。只有让欺负我的人畏惧我，才不敢得寸进尺。
莲嬷嬷怔了好一阵子，忽然长叹一声，“不怪小姐，小姐身单力薄，如何能与乙氏抗衡？”
“以前是不行，可现在，不一样了。”我笑了笑，“我一定要抓住如今的时机。”
门外响动了一声。
我立即抬头向外看去，正撞上惊鸿的视线。
他偷听被发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脸上却带着欣慰和认同。
菡萏院经过今日一役，着实平静了一阵子。
也许是继母知道我如今长大了，背后有了靠山，所以行为开始收敛了么？
我心中暗暗得意，却没想到，她只是将摆在明面上的手段，转到了暗中。她对我的嫌恶和排斥，却从来没有改变过。
天气渐热，人好像都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绿萝早晨才和扫地的婆子吵了一架，这会儿刚到晌午，两人又吵了起来。
我正欲叫绿萝过来，好好说道她，她一个年轻的姑娘家，跟婆子吵架，倒像个粗鲁的泼妇。
哪知我刚来到门口，还没叫出绿萝的名字，便听到厨房里传来一声尖叫，声音尖利刺耳，犹如杀猪一般。
吓得鸟雀都惊飞了。
绿萝和婆子也顾不得吵架，都往厨房看去。
“啊啊啊……”厨房里仍有断断续续的惨叫声传来。
我提步迈出门槛，疾步朝厨房跑去。
惊鸿比我快了一步，我正欲看看厨房情况的时候，他却忽然挡住了门口，朝我连连摇头。
“厨房怎么回事儿？惊鸿你快让让啊！”我皱眉急声说。
惊鸿却冲我摇了摇头，又使眼色，看了看我身后。
相处良久，我与他之间总算是有了点儿默契，我明白他想拦住的人不是我，是我身后的丫鬟婆子。
“你们都该干嘛干嘛去吧，厨房的事儿我会处理。”我回过头，冷脸吩咐道。
以往没有威信的我，在对抗了阮诗晴和乙氏之后，在菡萏院里也树立了威严，如今我一吩咐，没有人敢质疑什么。
绿萝和那婆子垂头退走。
惊鸿这才放开手，让我进去。并在我身后，立即将厨房的门给关上了。
我张嘴，一声“莲嬷嬷”还没唤出口，却被眼前的一幕给彻底惊住了，声音都卡在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险些噎死。
莲嬷嬷咬住厨娘的胳膊，咬的死死的，隔着单薄的衣料，能看出厨娘的皮肉都被咬烂了，殷红的血顺着她的胳膊，淌下来，衣袖染成了血红色，手背上还淌着猩红的鲜血……
“莲嬷嬷！”我上前想拉开她，可她竟咬紧了厨娘的胳膊，愣是不松口，“松开！快松开呀！”
“啊啊啊……疼疼疼……”厨娘涕泪横流，表情都崩溃了。
莲嬷嬷一向待人温厚，她现如今的样子，却叫我腾地想起被疯狗咬过，得了疯狗病的人……
“嗷——”莲嬷嬷口中竟真的发出一声呜咽的低吼。
吓得我头上直冒冷汗，也不敢硬拽她了。
“惊鸿，快！”我看了眼莲嬷嬷，朝他使眼色。
惊鸿飞快绕至她身后，猛然一掌劈下去。
莲嬷嬷两眼一翻，软倒在惊鸿怀里。
她松了口，厨娘却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她哭声太大，也不知是吓得，还是疼的……我想捂上她的嘴，告诉她小声哭，别招来了旁人，却又不太好意思。
我只好飞快的拿过一旁的刀子，剪子，把她的衣袖剪开，露出伤口。
检查过厨娘的伤口，我扎住她伤口上方的动脉，迅速的摸了一把锅底灰按在她的伤口上。锅底灰在医药中叫做“百草霜”，可以止血。
我在她伤口上按了一阵子，她哀哭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小声的抽泣。我解开扎着她手臂动脉的布条，低声安抚她，“不怕，会好的……”
惊鸿把莲嬷嬷放在一旁，回头看我时，眼神带着担忧。
我轻轻的抚着厨娘的背，一直等她情绪稳定下来，才问她，“这是怎么了？莲嬷嬷平日里待人和善，今儿个怎么……”
谁知我话还没说完，厨娘忽然大为生气，她横眉怒对我，“她为人和善，小姐的意思是我招惹她了？我怎得惹她，让她要生生从我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我杀了她爹娘还是夺了她相公了？”
我皱起眉头。
惊鸿冷着脸站在我身边。
厨娘正在气头上，却还是没忘记惊鸿的厉害，她缩了缩脖子，咽下了口中更难听的话。
“惊鸿，你的药还有么？”我问他。
惊鸿从怀里摸出国师秘方配置的伤药，这药配方精简药效却奇好。
“不会留疤的，你受疼了。”我把伤口上的锅底灰吹掉，重新上了伤药，剪了衣服上的细白纱布，给厨娘包扎好了伤口，又叮嘱惊鸿，“把上次我从国师府里带回来的镯子，取来一只，就那只红翡的。”
厨娘惊异的看着我。
惊鸿二话没说，很快取来了我要的镯子。
这红翡十分漂亮，颜色透亮，呆在手腕子上，衬得人手和胳膊格外的雪白。
我拉过厨娘的另一只手，将那只镯子套在她手上。
“我现在还不知莲嬷嬷她到底是怎么了，但是我清楚她平日里的为人，她若是好好的，断然不会这样伤人……或是她生了病，或是心里有什么想不开的事。但无论如何，今日之事若是叫别人知道了，只怕莲嬷嬷就呆不下去了。”我小声对厨娘说，“可她是我的奶娘，我怎舍得她离开呢？”
我轻轻拍了拍厨娘的手背，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厨娘沉默了好一阵子，一再看了手上那鲜红可爱的红翡镯子，良久才缓缓点头，“婢子明白的……可怜小姐一片心意，婢子不会将此事说于旁人……”
“若有人问起来？”
“若有人问，婢子就说，是婢子与莲嬷嬷发生了一点口角。绝不多言一句！”厨娘沉声说道。
我笑着谢过她，与惊鸿一起扶了莲嬷嬷回房。
莲嬷嬷的脉象很乱，但我却诊断不出这是什么病。
天气炎热，人心浮气躁的时候，脉象就和平日里有所不同。
莲嬷嬷年纪大了，所以格外耐不得这炎热么？
我守着她坐了一阵子，带她脉象渐渐平缓，我掐了她的人中，过一阵子，她便醒了过来。她浑浊的眼睛里，还有些茫然。
“莲嬷嬷？”我轻声唤她，问她刚刚是怎么了？
她揉着头，还有些愤懑，“这些惫懒的人，总是怠慢小姐，也不知是不是又吃了乙氏的好处，竟连午饭都如此敷衍！”
我挑了挑眉梢，“所以嬷嬷就和厨娘大打出手？甚至咬她一口？”
莲嬷嬷愣怔了一阵子，“老奴……咬她了么？老奴只是训斥了她几句……未曾、未曾……”
莲嬷嬷吞吞吐吐的，也不知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在我面前承认。
我抚了抚她的肩头，“嬷嬷还记得我上次跟您说的话么？现在我年纪渐渐大了，且还有国师在一旁帮我，虽然不知他目的如何，但能叫我借势就已经足够了。嬷嬷是该享享清福的时候了，日后您有什么不满，只消告诉我，或是告诉绿萝就成，何需您亲自出马？您可是我的奶娘，您与旁人去吵，岂不是跌份儿么！”
莲嬷嬷脸上讪讪的，缓缓点了点头，“老奴冲动了，日后再不会了……”
我看她实在不好意思，她是我的长辈，我便没有再多说。
我以为今日之后，她就不会再与人争执动手，毕竟以前她也没有过这种举动。
那里知道，我劝过之后，莲嬷嬷确实隐忍了好几日，只听她偶尔呵斥绿萝。我却是不知，她的满腔愤懑，都积压在那里，并没有消失，不过是在等一个爆发的时机。
而这个时机，在我猝不及防时，忽然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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