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出头的鸟
揣摩透圣上的心意，比说自以为是的漂亮话重要多了。
我不由想起她那天晚上大放厥词，要做什么“女皇帝”来着。
“朕不愿耽误你，你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朕已经为你觅得良婿，只盼你们能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朕就心满意足了。”圣上笑着摸摸胡子。
西城公主惊了一惊，她叩首回绝，当然这都是客气的套路，圣上金口玉言哪有收回的道理。
我心里也七上八下起来，圣上没说出口之前，我不知道结果是怎样……会不会叫师父娶她呢？应该不会的吧？但是……圣意难测啊？万一呢？
我呼吸都微微乱了，绷紧了身体看着场中。
跪地俯首的西城公主也在隐约的紧张着。
“汾阴侯之子，薛洪祚何在？”圣上高呼一声。
只见一憨厚老实，身量健壮的年轻男子，应声出列，矮身在公主一步之后，单膝跪地。
“臣薛谨之子，薛洪祚在此。”声如洪钟，稳健平缓。
我嘴巴微张，视线在跪地的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圣上这是要把西城公主嫁给汾阴侯的长子？那日后公主岂不是要离开平城这权利的中心了？
我见西城公主的手按在地上，渐渐收握成拳头，指节都泛着苍白的颜色，她弓起的脊背也隐隐发颤。整个场面从鸦雀无声的寂静，到议论声四起。
圣上呵呵一笑，“薛谨曾随朕征战，天下太平安定之后，他又以儒治河东区域，这才是出能征战，入能安邦的典范！薛谨的长子薛洪祚，得其父悉心教导，于朕身边效力，深得朕心。今日，朕就把这掌上明珠，许配给薛家长子，洪祚你意下如何？”
圣上根本没问公主的意思，仁爱的目光一直落在薛家长子的脸上。
我早就听说过薛谨的大名，但薛洪祚却是十分低调的。
没曾想，圣上竟调了这么低调的人做女婿……我眉头微皱。
“臣叩谢吾皇，吾皇厚恩，臣莫不敢忘。日后定事事以公主为先……”他面相老实，许是个子高的缘故，嗓音比较靠后，低沉的声线更显的他憨厚。
“女儿不嫁！”一直隐忍的西城公主，终于忍不下去，她豁然起身，面上是气愤的涨红和愤怒。
真没想到她这么大胆！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反驳圣上……也太不给她爹留面子了。
在场之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场中。
我离御座远，却也瞧见了圣上眼中风起云卷的怒意。
父女之间僵持了片刻，我瞧见许多人想开口劝慰来着，但估摸是怕万一火烧着自己，又一个个闭上了嘴。
只有李夫人抹着眼泪起身，到圣上面前跪下，“圣上一心为淑雅打算，精心为她觅得良人，公主当感激不尽……只是她从未替自己的将来考虑过，她一心想着报效父亲的恩典。是她唐突莽撞了，却是一番切切孝心。”
公主的拳头松了紧，紧了又松。不难想象，她心底定是一场天人交战。
我正眯眼看她，忽见她猛地转过脸来，她的视线正和我对上。
我心下一惊，还未躲闪，她忽的勾起嘴角，对我笑了一笑……这笑容真是太可怕了，我脊背上都寒意森森的。
她张了张嘴，不知对我比了什么口型，我实在没看清。
她却已经复而跪了下来，“李夫人说的不错，女儿没想过嫁人，即便要嫁人，也是为了更好的报效父皇，今日……是女儿莽撞，还望父皇宽恕……”
她说的很慢，显得十分诚恳。但这话实在可笑，需要公主和亲的时候，她怎么不站出来说这话？
我被她刚才的目光和诡异的笑，吓了一跳，这会儿我没看她，却是看着她身后不远跪着的薛洪祚。
这人也是行走御前的，看起来憨厚，可前前后后公主先是拒绝，后李夫人求情，如今公主自己又认错接受……起起伏伏，他竟然纹丝不动，一言不发稳如泰山。
从他平静宠辱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这人太厉害了！
我一时分不清公主嫁给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了！如果他诚如刚刚所说，事事以公主为先……公主好强的性格，辅以他的沉稳……那简直是如虎添翼。更何况他爹乃是汾阴侯，他日后至少也会世袭侯爵……
我一时头皮都开始发麻，却没留意场中局势变幻无常……我只瞟见圣上笑着叫李夫人起身，公主应下婚事，叩谢皇恩，薛洪祚亲自扶了公主起来……而后冯皇后竟福身向圣上求着什么？
我脑子里乱哄哄的，耳朵里也尽是嗡嗡之声，离得不算太远，我却听不清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皇后娘娘望向太子的时候，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太子起身，跪在适才李夫人跪下的地方……
圣上点点头，“铉儿也该成家了！”
“臣妾以为……”“儿臣斗胆……”
皇后娘娘和太子一同开口，母子两人对视一眼，似有火光乍现。
“儿臣斗胆，向父皇求娶一位小姐。”太子殿下回头扫视，我见他瞟了我一眼，而后说，“儿臣心仪阮家小姐。”
我心里一惊，阮诗晴还是要成为太子妃了吗？
所以我曾经想象过的那一幕——她披着明丽的嫁衣受百官朝贺，受圣上主婚……都要变成现实了么？
我心里发紧发凉，什么时候我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当旁边有小宫女低低叫我，我愕然回神，只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我一下子成了众人聚焦的中心。
“阮小姐？”就连冯皇后都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完了！太子殿下只说了阮家小姐，却没有说阮家的哪位小姐！我这个时候站起来干嘛？当出头的鸟吗？
我忙不迭的要坐下，圣上却笑眯眯的冲我招手，“瑾瑜，上前来。”
完了，完了，完了……
我心里只有这么一个绝望的声音哀嚎着，挪着步子，我头重脚轻的蹭到国师那侧，求助的望向师父。
他却根本不看我，银面具映着宫灯，冷漠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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