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一曲离愁
方全抓抓脑袋，他还没开口，殿内就传出声响来。
我俩赶紧进殿，是圣上醒了。
看圣上的表情，似是做了什么噩梦，他眼神有些惊慌，额上还带着细汗，“瑾瑜，瑾瑜你过来！”
我连忙上前，跪在龙榻旁的脚踏上。
圣上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他抓得紧，我清晰的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
“摆驾，去凤栖宫。”圣上颤声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凤栖宫是皇后娘娘的寝宫，圣上刚一醒就要去皇后那儿，且是如今这么个状态，叫我怎么拦？怎么敢拦？
我简直是牙根酸疼……自打师父闭关以后，我遇见的事儿就没一桩是顺顺当当的。
“圣上，您……饿不饿？不如先传膳？”这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传膳多大点儿事儿，能挡住圣上去见皇后么？怎么说我也该提些举足轻重的话题吧……
圣上反倒是迟疑了片刻，“你身上怎么一股蟹黄的味道？背着朕偷吃了？”
圣上像是故作轻松的玩笑话。
我立即打蛇随棍上，点头如捣蒜，“可不是，小女肚子都饿扁了，饥肠辘辘的，只盼着圣上用膳之后，能赏赐小女些御膳，以裹肚腹。”
“好似朕亏待了你似的，待你师父醒来，你是不是还要告状说，朕把你养瘦了？”圣上呵呵一笑，龙掌一挥，“德贤，传膳。”
话说完，殿里静了。
圣上表情一怔，德贤是大总管的名字，但他这会儿又怎么可能在殿中听圣上差遣？
这一刹那，简直静的叫人心慌。
方全小心翼翼在外殿应道，“喏，这就传膳。”
他脚步轻轻的退了出去。
圣上的目光有些怅然若失，他早就习惯了方德贤的侍奉了，便是个小猫小狗养久了还有感情呢。更何况是一个朝夕相伴的大活人呢！
圣上的表情渐渐从怅然转为愤怒，他捏紧了拳，“奴大欺主……他原不过是奴才！如今竟敢欺压到朕的头上来！可恶……”
我垂眸不敢作声，圣上说的定是乙浑了。我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极力稀释着自己的存在感。
圣上却不让我得逞，他猛力攥起我的胳膊，瞪着我问，“他不过是奴才生的私生子，当年若不是身为皇子的朕——在先皇面前为他求机会！他连一个能见光的身份都没有，他就是个狗！如今倒想骑到主子的头上来了，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说，是不是？”
奴才生的？私生子？我的天……乙大将军这隐私，我可不知道。
“朕问你话呢！”圣上使劲儿，要把我的胳膊掐断了。
“是是是！”我含着泪花点头，心里默默哀求着圣上别说了。
“是朕叫他做了崔家的养子，借着清河崔氏的举荐，让他参军入仕……呵，狼心狗肺的东西！不过是奴才偷生的野种……”圣上骂道。
我恨不得捂上耳朵，不想再听下去。
圣上推搡了一把，我跌坐在地毯上，脚踏不高，我没摔疼。圣上却是气得脸红气喘，叫我很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他却不许我碰他，不叫我给他诊脉亦或是顺顺气。
方全张罗着将御膳摆在外殿宽大的食案上，圣上却气咻咻的起来，“不吃了，摆驾去凤栖宫。”
噗通，我想都没想，就跪了下来，挡在他脚前头。
我余光瞟见方全攥着拳提着肩，似乎为我捏了把汗。
“圣上息怒，冲动之下难免有思虑不周的地方，唯有冷静方能决断。小女原不敢劝圣上，但念及师父时常教导，倘若小女不谏忠言，便对不起师父，也对不起小女如今在宫中的身份。”我一面说着，一面郑重其事的叩首，硬是挡住圣上的脚步。
圣上抬了抬脚，我以为他要踢我，他却重重的跺在地毯上。
“方全，把她给朕拉开！”圣上低喝一声。
殿外早有宫人侍卫，随时等候差遣。方全却冒死冲外头摆手，快步上前，一言不发的跪在我身边。
“你……你们！”圣上指着我俩，粗喘了几声。
他猛地转身，绣有龙纹的衣摆，险些扫了我俩的脸。我俩却是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因为圣上已经转身回去，在食案边坐了下来。
满桌的山珍海味，圣上看起来却是没什么食欲。
方全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俩一同从地上爬起来，净手上前，拿起长长的筷子，往圣上面前的碧玉盘里布菜。
圣上的目光怔怔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忽然看着我说，“国师也多次规劝朕，有他陪在朕身边的时候，朕的心思越发的稳健，人也不易动怒了。”
我垂眸安静听着。
“朕心里不愉快的时候，国师还会给朕讲稀奇古怪的天文地理，叫朕惊奇间，心胸也开阔起来，”圣上看着我，“你如今乃是代替你师父御前行走，那就像你师父一般，给朕讲讲那些奇闻趣事吧。”
啥？
我惊愕的瞪大眼，我是穿了跟师父一眼的衣服，梳了一样的发髻……但我毕竟不是师父呀！我哪里懂什么天文地理？还稀奇的？
迎着圣上的目光，这简直是如鲠在喉啊！
“你若能讲出来，朕便不去凤栖宫。”圣上又添了一句。
咦？他已经看出来了，我是故意拦着，不想叫他去见皇后娘娘？那我去求三皇子救德贤大总管的事儿，他看出来了么？
“讲吧，今日这食不言，免了。”圣上说着，拿起筷子，细嚼慢咽着方全夹在他盘中的饭菜。
我师父没在这儿，可似乎提了他的名，就有安抚人心的功效，圣上的脸色已经渐渐平息，怒意褪去。
焦灼如热锅上的蚂蚁之人，已经换作了我。
我绞尽脑汁，也回忆不起在自己举头只能望见那四方天的小院里，有什么稀奇的趣事……在师父的书房里，我倒是看过几本史书轶事，但那些书，圣上定然也看过吧？
我拿不定主意，时不时偷瞟圣上的脸色。他倒是不紧不慢的用膳，慢腾腾吃完，锦帕抹嘴，清茶漱口……而后便起身，“你讲不出，那朕就摆驾……”
“圣上，小女道行浅，拜师许久，学得都是医术，我师父的本事，我不过是管中窥豹。小女不会天文地理，”我急声说，“但叫圣上展演一笑的办法，也不拘那一种，人活在世各有天赋。小女愿为圣上献舞。”
“朕不缺舞姬。”
“一曲离愁，伊人消瘦……”我低声吟唱，这是我阿娘留给我记忆最深的曲子。我长大后查过，却没找到这首曲子的作曲作词人，但她这首曲子唱的熟，跳的也熟，或许圣上听过？
我偷眼瞟向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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