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一触即痛
绿萝慌忙扶我，还朝外呵斥，“怎么驾车的？”
车夫却也在朝前喝骂，似乎是阮家的马车毫无预兆的突然停下，才叫他不得不猛地勒停了马。
我皱眉思量着，这阮家的人是玩儿的什么把戏？
莫非前来请我的并不是爹爹，而是乙氏又在借机生事？
绿萝猛地掀开车窗帘子，我顺着朝外看了一眼，却只见，我爹径自从前头的马车上跳了下来！
咦？他不是派人来接我，而是亲自来接我了？！
“绿萝，这回真叫你说对了。”我喃喃道。
绿萝一愣，“什么？”
“那女子还真是他的命根子，他竟亲自来……”我暗暗叹息一声，我阿娘在天有灵，看到她的相公疼爱一个外室至此，也不知会是什么心情呢？
我与绿萝彼此沉默这一会儿工夫，我爹已经阔步靠近了国师府的马车。
阿旭伸手将他拦下。
“怎么，你看不上阮家的马车，不肯乘坐。如今爹爹来就近你，省的委屈了你，也不成吗？”他的语气里分明带了怒意。
我轻咳一声，“阿旭，让我爹上车。”
阿旭上下打量他一眼，这才放了手叫他上来。
绿萝凝眸候在车厢角落，我爹张了张嘴，似乎想赶她下车。绿萝立时竖起满脸的戒备，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我爹终是没撵她，只怒目看我，压低了声音道，“你把白兰藏到哪儿去了？”
我呵的笑了，“爹爹还真没让我失望，您果然是因为她而来。”
“她腹中怀了我的骨肉！那是你的亲弟弟！你怎忍心对她不利？”爹爹质问之中，脸上的胡子都颤抖起来。
我原本并不怎么讨厌白兰，因着她怀有身孕，还对她多了几分怜惜客气。
可是爹爹这理直气壮的一番话，顿时点着了我的火气，“她怀的是你的孩子，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亲弟弟？我阿娘早没了，我哪儿来的亲弟弟？你和旁的女人生的再多，与我也没有半分的关系！你少在我面前提亲缘来压制我，你纵容乙氏和阮诗晴欺负我，叫我过得连个下人都不如的时候就该想到了——你我的亲缘早就磨灭了！”
“你……”他抬手指着我，指尖一颤的。
我眯眼回看他，外头都是国师府的人，还有阿旭。我一点儿不带怕的，便是他真敢动手，我袖子里的短箭和银针，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到底是东平将军，不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了。
他憋了半晌，脸红脖子粗，却是把手指放了下去，语气也低了许多，“你怨我，怪我……都没错，我当初却是冷落了你……但白兰和孩子总是无辜的。你阿娘是这世上最心软，最善良的女人。你肖似你阿娘，也……”
“呵呵，那爹爹可想错了，我一点儿不像阿娘，我不心软，也不善良。”我冷笑着打断他，“行了，你别拿亲缘压我，我也不跟爹爹废话，你的外室她好得很，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好好的。只要你告诉我，那根腰带，究竟暗含什么缘故，我就把人还给你。”
爹爹哼笑了一声，却是迟缓的摇头。
我心底一惊，怎么，他的外室和老来子都受到威胁了，他还是不肯说吗？那究竟是多大的秘密？
“我若是你……”他冷冷一笑，“就不会这么追根究底。”
“你不是我。”我沉声说道。
他点点头，“是，可是我们都一样，人都会在自己在意的人和事上栽跟头。”
这话说的我猛然一愣，似乎有那么些道理……
“我拦了，可你不听，跟头栽的小，人还能爬起来。跟头若是栽的大，那就再也爬不起来了。”他抬眼看我，收敛了笑意，脸上有着从未有我的庄严肃穆，“你还执意要问么？”
“是，不问到底，我不会放手。”我认真说道。
爹爹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其实你应该也猜到了吧……那根腰带……”
他欲言又止，可急死我了！
这么吞吞吐吐的，要不是他是我爹，我早一脚把他踹下车去了。
可眼下，我只能沉住气，静心等着。
“你带了吗？”他又问。
我长长的吐了一口起，我保证！我发誓！他再遮遮掩掩不说实话，我就叫阿旭把他扔到树上去晾着！
“给！”我从怀里摸出那根腰带，咬牙忍着才没把腰带扔在他身上。
他拿着腰带，仔仔细细的看，眼中流露出我从未见识过的温柔，“是你阿娘……”
嗡——我耳朵炸了。
动脉里的血，像汹涌的巨浪一般，灌进了我的耳朵里，我只听到自己澎湃的心跳声，除此以外什么都听不到了。
“跟我拿出的那些腰带一样，都是你阿娘亲手做的。”他喃喃的说。
耳朵里的嗡嗡声，夹杂着他的声音，叫我异常的难受，只觉头晕目眩，比孕吐最厉害那会儿还难受。
“不可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又尖又利，“你看错了，这根腰带用的布料，是今年余杭新进贡的，西城公主大婚以前才送到平城的！那丝线也是今年春日的新品，我去布料行里问过了！以往都没有这种金线！”
“我知道……”他点点头，“所以我才不想说，但你阿娘的手艺，我怎么可能认错。”
“不可能！我阿娘死了……她安葬的时候我和莲嬷嬷都在，我还为她守灵，我亲眼看着……”我心里明明只有愤怒，全是愤怒和质疑。
可不知为何眼里的泪却不受控制的淌下来，恍如有一块巨石，一下下撞击着我的心，让我疼的无法呼吸。
“所以，这一定是一个圈套。”我爹抬眼看着我，我第一次从他眼里看到了恍惚的怜惜，“乙浑想利用你，想骗你上当……别在意了，我本就不该告诉你。”
绿萝递给我了一方帕子，可我的眼泪像是抹不干净似得。
我生气，生爹爹的气，也生我自己的气……不管事实怎样，我这会儿都没必要流泪，没必要叫他看见我的软弱。
可阿娘这个词，却毫无预兆的融化了我心底的坚冰。让那颗柔软的心，一触即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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