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烤梨

次日我起了个大早，朝儿还在睡，我留了春月和海桐在府上照顾他，带着几个仆婢以及众多护从就往公主府去了。

        马车径直入了公主府的大门，一直在马道尽头停下。

        原以为能有软轿在此恭候，就是阿岚公主待我客气了，没曾想——她竟亲自来迎我，看她被风扶乱的头发……像是等了有一阵子了。

        我准备了一箩筐的恶言恶语，对着她和善的笑脸……竟有些说不出口。

        “瑾瑜，来了。”她探头往我身后张望，“朝儿呢？不曾抱来吗？”

        她语气似乎略有些失望。

        我冷冷哼了一声，终于找到了借题发挥的机会，“呵，你当我是来走亲戚串门子的吗？我乃是有话问你！”

        她听我语气如此不客气，生生呆了一下，但片刻便释然的笑起来，“那这边走吧，花厅里我给你暖了茶，还烤了上好的雪梨。”

        她越是对我客气，我越是讨厌她，觉得她真是虚伪至极。

        不过现在周围仆婢太多，我不能在这儿跟她撕破脸，败坏了我自己的形象。

        一直到进了花厅，我再也忍无可忍，“你够了吗？佯装亲昵，不觉得别扭难受？”

        她脸面一僵，挥手叫人都退了下去，还叮嘱后头的宫女把门带上。

        隔绝了门外阳光，屋子里显得有些暗沉，亦如我此时的心情。

        我冷笑了笑，“怎么，觉得有些话见不得人，是不是？”

        她长叹一声，“瑾瑜，人活在世，可以不在乎旁人的评价，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我只是不想让旁人对你有所误解，以为你无礼教，不懂礼数，这话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呵，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点儿名声吗？”我冷冷翻她一眼，当真不知礼数的兀自坐了下来，不等她先坐，更不待她请我坐。无论她是公主，还是作为我外祖母……我都太放肆了一些。

        可不知为什么，在有些人面前放肆，人心里会无所顾忌。

        她垂眸在黄铜小火炉旁坐了，用铁钳子翻动着炉膛里的大雪梨，“你要问我什么？”

        “你为什么要派人夺我的玉？这玉对你还有什么用处？”我开门见山，从怀里掏出合二为一的阴阳玉，啪的拍在了桌案上。

        那玉极其结实，震的桌面咣当一响。

        阿岚公主直起身看了看玉，又错愕看我，“阴阳玉还在你身上？”

        我皱眉，她这一脸茫然，究竟是真的还是装的？

        “装的还真像，你不知道，如何派人来偷？”我怒道。

        她摇了摇头，“我虽稀罕它是楼兰珍宝，却也知道，它是认主的。你早已滴血在其上，它必要追随着你或你最亲近的人才有益处。”

        她说完不再看这玉，仿佛这玉在她眼里，还没有她黄铜小火炉里的大雪梨重要。

        她精心的烤着雪梨，还不断的翻动，惟恐火候过了，“你别取下了，快带着吧。我原以为待事成之后，他会把这玉拿回去……没曾想，他竟还留在你身上。他真是……”

        我听得莫名其妙，又好奇的要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初先皇把宝物放在他身上，企图唤醒他时，三件宝物起了效应。但先皇又怕了，只夺回了乾坤珠。噬魂剑和阴阳玉都不见了。”阿岚公主缓缓说道，“我当初死了以后，灵魂被封印进阴阳玉中，不得轮回，我也知道了许多事。那噬魂剑名副其实，厉害至极，能将其无坚不摧的坚韧带给其主，却也有侵蚀魂魄之效。”

        我听得汗毛树立，经过了这么多事儿，我似乎反倒变得“胆小”了，竟开始羡慕自己曾经的“无知无畏”。

        “噬魂剑已经与他化为一体，你看到了吧，那剑能从他手掌里幻化出来，但那剑也会叫他心神不宁，灵魂备受责打。天地间似乎有一种正气，会反复评判他所做过的每一件事。”阿岚公主说着，满面欣喜的把大雪梨从黄铜小火炉里取了出来。

        花厅里立时飘荡着一股浓郁的清香，雪梨甜香的味道溢满口鼻，引得我不由咽了口唾沫。

        她把雪梨放进白玉盘中，拿了银质的刀和果叉，在我对面盘腿坐下，动作不紧不慢的削着表皮烤的黄灿灿的雪梨。

        “但天地间奇妙的事情就在于此，总是阴阳相生相克，这阴阳玉呢，就有护体之效，带在他身上，就能护住他的魂魄，不叫他受拷问的煎熬，叫他心中阴阳平衡，心平如水。”阿岚公主把削好的雪梨推到我面前，笑容慈爱和缓，“尝尝？”

        我没理会她的雪梨，凝眸瞪着她，“你的意思是……这玉带在师父身上，是能护他的？可……可他为什么要给我？”

        “亦能护你呀，”阿岚公主的眼睛，虽与曾经的西城公主一模一样，但眸中的神色却是不同，她眼眸里多了更多的练达通透，仿佛能洞悉人心，“你虽在这世间，却阴气太重，易惹祸患。这玉能叫你避开厄运，护住你的命魄，不受阴气滋扰。”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我运气不好，易惹祸事我知道，可带着这玉，哪里就叫我避开厄运了？我还不够倒霉吗？

        “这都是你信口开河杜撰来的，我才不信！”我不屑的挥手，下一刻却不由自主，珍而重之的将那玉又收好了放在怀中。

        那玉一半凉，一半热，揣在胸前时，比搁在桌案上，叫人心安的多。

        “你为何要说，我派人去偷盗你的玉？”阿岚公主面色平静坦然，不似作伪。

        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我还是有些不适应，只好借以低头吃梨，来掩饰心中别扭。难易想象，西城公主会这么冷静的与我面对面坐着，这么平静的与我说话……虽她不是西城公主，可我看到的，还是西城公主的脸呐。

        “那盗贼被鄯朱那抓住了，盗贼身上有个刺青，虽手法一般，却也能够辨认出，与西城公主死士身上所带的图腾一模一样。”我口中嚼着梨，梨太甜，以至于我声音里都没了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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