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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亲子


“章大人。”宋遥瑾起身向门口方向作揖。

        县丞章锡忙回礼,抬脚迈入屋内:“宋大人!今日又来得这般早。”

        “昨日邱泽送来的简牍,大人可过目了?”

        一提起这个,章锡面上只是微微颔首,心中却难得畅快。

        昨日最后一批陈年旧案了结,诸事繁琐,总算有个归处。莫要说县令出逃之后,就是这些年,章锡也从没这么清闲踏实过。昔日吴威在时,处理政事总是拖沓,凡事必要先商讨几番,却也拿不定主意,好容易定下决策,却又迟迟不安排人手。若遇见棘手的,更是几日想不出好法子,时间一长,难免遗案搁置。多年下来,县府诸人疲惫不堪,却无甚政绩,庸庸碌碌,私下里少不得要听百姓们议论。

        年轻时想着报国安民,实际做起来却才知道这副担子有多重,哪怕只是个小县,也难保面面俱到。本以为就要这样混过一辈子,直到赤丹军叛乱,才彻底打破了平静表象。

        想到这,章锡忍不住看向对面的清瘦少年。

        当初看宋遥瑾,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虽气质卓然,却也不像是能担大任之人。起初他还怨虞王,竟然派这么一个人来,自保尚成问题,又如何能解决涿易眼下之困。然而这人初来便要解决匪徒,又将县府一应旧案全部批复,章锡只需依照批复审理便可。不得不说,近些日子章锡就专心按照宋遥瑾的安排去做,神速公正,百姓无不拜服,也让他自愧弗如。

        处事理政,往往阅历为梁,而能力为宇。二者虽相依相辅,却也有主次之分,年岁高阅历广,则能力渐强,而能力强,却无年岁阅历,则难成气候。这种想法,在章锡心中坚定了许多年,直到如今他才知道——

        智绝之人,无须依循常例。

        “东街孟氏一案,足下尚未批复,可是有悬而未定之处?”章锡问道。

        宋遥瑾应声,拿出身后包袱中一卷竹简,在小案上展开。

        “这是”章锡探头看过去,只见上面写着孟氏案的对策。

        两日后。

        县府之中,公堂之上。

        章锡身着官服坐在上首正中,神情严肃,看着堂下立着的几人。而宋遥瑾身着素衣坐在一侧,面色如常,眼里没甚特别情绪,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们。

        堂下外围挤着许多百姓,眼中都燃烧着兴奋,却保持着安静,只用眼神相互交流。近些日子县丞判案精彩绝伦,巧妙合理挑不出错,一日又能审许多案子,看得百姓大呼过瘾。县府日日人满为患,有时开得早了,便邻里相呼共同约着来看。有些端着碗探头的,便是饭都来不及吃就跑了过来,可大伙习以为常,谁也不觉得这滑稽。

        “草民东街孟氏,见过大人。”

        出声的正是堂下立着的老妪,年逾半百,衣着面料讲究,面容却显得比常人更加苍老。眉眼之间皆是深纹纵壑,一双眼皮垂得厉害,挡住了半边瞳,竟成了三角眼。

        “草民王错,孟氏之子,见过大人。”孟氏刚说完,站在她身侧的敦实男人就开口说道。

        章锡眉头一皱,故意喝道:“孟氏状告之子,罪人就是你吗?”

        那王错一听这话,忙呼冤枉,斜着眼睛偷看另一侧隔着站的男子,声若蚊蝇:“是他。”

        “草民王奇,见过大人。”

        自称王奇的男子先是对县丞作揖,然后略侧身,对坐在一侧的宋遥瑾也恭敬作揖。

        个子虽不高,礼数却周全,是个擅长观察的,章锡在心中评价道。

        这两日将余下未审的案子,皆集中处理完毕,就为了将这“母子之争”案尽早解决。昨日便派人通知他们,今日又强留他们旁观了一上午,现下日头斜了,才终于轮到他们。

        这是宋遥瑾的主意,将这几人带到县府,旁听其他案子,章锡再以威严震慑,先一步松动对方心中防线,动摇其信念。因此今日审的,皆是要重判的案子,而章锡今日也不如往日仁慈,多是铁面厉色,吓得堂下百姓也皆噤声不语。

        章锡环视一周,摆了摆官威,而后沉声说道:“孟氏,可是要状告你的亲子?”

        “回禀大人,正是。”孟氏答道。

        “所为何事?”

        “王奇诓骗母亲,蔑视父亲,欺侮兄弟,实在是罪大恶极,草民请大人判其重罪。”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孟氏这一顶帽子扣下,好似王奇就是罔顾人伦的孽畜一般,非要被天打雷劈不可。然而在场不少人知晓他家的事,都纷纷露出了鄙夷神色。再看所说对象王奇,站在一侧,面色坦荡,倒教人心生好感。

        “大胆!”

        一声怒喝,吓得王错一个腿软就差点跪了下去,还是身边的孟氏提他一下,才不至于失了颜面。

        “王奇,你如实招来!”章锡虽仍是厉声,却减了些气势。

        然而王奇却丝毫不慌:“草民无罪,不懂孟氏所说。”

        不只是章锡惊讶,孟氏更是诧异。这怂包子,怎么今日如此反常,竟然连县丞都敢顶撞。宋遥瑾却抬头看了一眼堂上男子,神情中带上了不易察觉的赞赏。

        事已至此,章锡撇了眼宋遥瑾,见她无甚表情,便也只能继续。他重新看向孟氏:“孟氏,你来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回大人,这逆子伪造先父遗言,欺骗于我,竟还妄图剥夺属于他弟弟的家产,将我母子二人赶出家去。”说着,孟氏就嘤嘤泣出泪来,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只是那尊容辣目,未引得怜惜,反而让人厌弃。

        章锡皱了皱眉,喝道:“公堂之上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孟氏见势不妙,立刻就止了哭声,抹抹眼泪,更看不出半点委屈神色,好一个收放自如。

        “王奇!你有没有这样做?如实招来,若敢有虚言,即刻笞刑伺候!”

        “草民未曾。草民只是依照先父王仁遗言行事,从未欺诓孟氏。”王奇答道。

        “孟氏,王奇的回答你也听到了。本官再问你一次,可是仍要状告亲子,施以重刑?到底是血亲,本官也不忍你日后悔恨。”

        “草民绝不变移!不是一母所生,谈何血亲,孽障终究要谋害我母子二人。大人尽管判就是了。”孟氏回答坚定,以为县丞信了她的话,要笞打王奇。想她状告已久,用尽了办法,就为了将这小杂种踢出府。无奈这小杂种精得很,屡次都差那么一点。这次,便让王奇好好尝尝和她作对的滋味,即便不是杀头,这笞刑重了也足以让人落个残废。

        “唉,如此本官就满足你。”章锡叹气摇了摇头,看见堂下孟氏眼中放出狡猾的光,他心中不齿,“来人啊!!将王错拿下!”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府兵上前,作势要去抓王错。

        孟氏吃了一惊,急忙将王错护在身后说道:“不不不,你们搞错了人,是王奇,王奇啊!”而王错也因此变故,一下跪倒在地,话都说不出来,只张着嘴往孟氏身后爬。

        “带下去,即刻笞刑。过后将王错压入狱中,等待发配。”

        怎料章锡不但不改口,反而让府兵即刻笞打王错,这还不算完,还要进狱再审。笞刑就够受的了,而一旦进了大狱,就是凶多吉少,再健壮的人,也难完整出来。

        一旁王错在拉扯她衣裳,而她也以手拽着王错,两人和府兵纠缠起来,慌张混乱之下,孟氏做工精细的外袍都被撕裂了一块,扔在地上,分外狼狈。

        围观的百姓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县丞办案一向公正,如此强行拿人从未有过,难不成也是看不过孟氏欺负继子?虽然大快人心,却也觉得莫名,纷纷眼神传递,好不热闹。

        “放肆!”

        看着眼前足够闹剧,章锡才怒而拍桌,发出巨大响声。而堂上众人也才停止了撕扯,重新在地上跪好。

        “孟氏,可有异议?”章锡问道。

        扶正了发型,孟氏却站起来,对章锡怒目而视:“草民不服!大人胡乱捉人,滥用刑罚,就不怕大王怪罪吗?!”

        好大的架势,竟抬出了大王。

        “本官判案,一循律法,二依民情,就是大王来了,本官也是无罪之身。”

        “明明王奇才是罪人,凭什么拿我儿!”

        “当初我问你是否状告亲子,你说正是。又说‘非一母生,既非血亲’,那王奇乃吴氏之子,就并非是你亲子。”章锡提了音量,一字一句道。

        孟氏听了话,当即额头就冒出冷汗。官老爷要玩字眼,她怎么说得过,这么多人听着,她根本抵赖不得。方才又咆哮公堂,更是罪加一等,心急之下,孟氏口不择言道:“那大人也无法证明,王错就是我亲子!”

        章锡微愣,没想到孟氏居然说出这等令人耻笑之言。

        然而事发突然,章锡先前都是按宋遥瑾所写计划行事,此时状况之外,章锡却想不到该如何回答。只能压下眉,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逼视孟氏。

        与公堂之上剑拔弩张不同,此刻城中一处旧宅安然自在。即便修缮过也仍掩盖不住它的破旧,好在屋子院落整洁,打扫得很是勤快。

        “老头,你在这呆着干甚,莫要碍事。”一个肤色有些偏黑的壮硕男子神情不耐,额头有些汗珠,却并不显得疲惫。他手上劈柴动作不停,木段接连从中劈开,发出悦耳脆响。几堆过人高的木柴,正整齐码放在后院角落里,如此大量,足够用上一阵子了。

        “背儿,够咱烧,不用再劈了。”

        一旁的老者左手端着碗水,右手撑着根木拐杖,微微眯着眼看那男子,眼中满是慈爱,正是赵背的老爹,赵老翁。

        “如今做这些,冬日就省了。趁着我近日闲,你且窃喜去,过阵子待我有事,你一个瞎老头还要不要过冬?”赵背说道。

        笑着往前走了几步,赵老翁将手中的水递给他:“爹知道,你心疼爹。来,润润口。”

        赵背接过水,一饮而尽,喝完还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我在家时,你安养就是,旁的无需操心。”他说话很冲,但看他爹的笑脸,还是忍不住放软了些语气,“罢了,你愿意天天跟着也无妨,只是过几日——”

        “爹懂!你们生意的事儿,爹不掺和。”

        赵老翁打断了赵背的话,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

        “爹只是年岁大了,想多看看你,不会碍事的。”

        脆声一响,一根柴被劈开裂向两边,赵背没有应声,却握紧了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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