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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53虚伪废物


咣当!

        木桶被放在地上,桶把落下和桶身碰撞发出响声。带着块白色方形手帕当头巾的姑娘站起身,左右两把捞起黑色的女仆装袖管。而后她抓住那水井上方的绞轮把手,将麻绳捆着的水桶放下去。

        水井里被木桶落下惊动的水面仅仅映着些散碎月光,那是从层层厚重乌云中挣脱出的一角弯月。墨蓝夜色渐渐吞没天幕直至地平线一丝灰色暮光的天穹之上,浓厚的云层缓慢移动着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

        在人群的议论纷纷——以及不断有人上前,想要拦下她的动作,却被她逐一谢绝的话声里,被木桶砸破的水面哗啦地晃动着,晃荡着让那湿漉漉的麻绳牵扯得井口陈旧的木制绞轮发出了嘎吱的叫声。

        姑娘探身看看井下木桶已经装满了水,便抓着绞轮把手朝着与刚才相反的方向用力,一圈一圈将水桶提了起来。

        桶把上捆着麻绳的水桶上,使用已久的木桶零件之间碰撞着发出了些咔哒的响动。姑娘伸出手,捞起的袖管下方露出的纤细手臂一使劲将水桶拎了出来。

        哗啦——

        井水被倾倒进姑娘放在地上的大桶,地下水带着的些许温热让它在冬日凛冽的空气里略微冒着些白雾。

        袖管又掉下去了些许,在姑娘弯腰要提起水桶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沾到了湿润的桶边。她不得不直起身重新整理袖子——与此同时她侧过身站到一旁,将井口的位置让给后面正在排队的人。

        “殿下!还、还是我们来做这些事吧!”

        因为干农活在田垄间交流而习惯性大声说话的人们依旧没有放弃,可星缇纱却是摇摇头而后弯下腰一把提起水桶——赶在面前说话的对方双手伸到她的水桶把上之前。

        “谢谢啦!不过这点水我还是提得动的——嘿呀!”

        星缇纱发力,而后拎着水桶直起了身。她提着水桶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而后转过身一边往办公室的方向跑过去。一边在手上桶里那水波左右摇晃的冲力中,转回过头浅笑着对着上前抢活也不是、放着让帝姬殿下亲自打水也不是的人们喊道:

        “大家赶快接着打水,别耽误了今天的洗漱和内务——特别是刚才我带的女工友们,一会抽查在洗漱结束后开始!被抽到的人不要迟到!”

        晃荡的力度让星缇纱抓着湿了水桶把的手有些左右打滑,那水面在冷冽的寒冬夜色下哗啦哗啦一次次近乎晃出桶边。

        冬日晚间的空气冷得让人清醒,而随着她大步地跑动,那冰冷灌入她的口鼻,再顺着呼吸道充满她的胸腔。

        那是棉裙与魔法师的体质都挡不住的寒意。

        就像是建设好了全副武装坚不可摧的防线,却被血族直接绕开。然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吸血鬼直取人类后方,将马刀刺进她胸膛的感觉。

        我……果然还是开不了口。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星缇纱感觉自己的鼻梁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在又酸又辣的感受中,因为奔跑而扑在自己面庞上那自口鼻呼出的白雾,似乎在星缇纱的睫毛和眼睑上聚成水滴。

        温热划过脸颊,不敢回头的星缇纱提着水桶咬着嘴唇。无助时挤在同族当中或许是生物自保的本能,上课时眼前的其他人,还有排队时周围熙熙攘攘的人声,都给了她些许的安慰;而在此之前那接踵而来的事情更是让她根本来不及过多顾及自己的情绪。

        可通过处理事情来麻痹的神经,在事情处理完之后的空白当中,只会变得异常敏感。

        星缇纱感觉到鼻腔在冷空气的刺激下尖锐地痛着——那是她习惯于温暖室内的鼻腔粘膜,在干冷的矿场北风中被冻出了细小的裂口。

        她熟悉这样的感觉,就像是熟悉战败,熟悉饥荒,熟悉同胞的死难一样。

        可熟悉并不等同于习惯。

        满怀希望地回到此刻,借着同胞在饥荒中的挣扎迈出第一步的她,此刻依旧是这么无能为力。

        甚至,连告诉那孩子他的家乡发生了什么这样的事情都没做到……

        啊……到了。

        在办公室的木门前停下了脚步,星缇纱轻轻叹了口气。而后她弯下腰将水桶放在地上,准备从棉裙口袋里掏钥匙。

        昨天晚上的彻夜未眠让星缇纱的头有些昏昏沉沉地胀痛,口袋里的钥匙随着她的动作碰撞着发出的响声让她有些不安。她摸出钥匙单手拧开了门锁后,一只手提起水桶走进了办公室。

        吱呀。

        临时修建的办公室,木门被关上时的响声让星缇纱疲倦而不安的内心惊了一下。那仿佛是害怕什么被惊动的感觉,让她不由得下意识放慢了关门的动作。

        一整天了……还是没能找到机会对那个叫做温斯基的孩子开口。我明明之前自大成那种不可一世仿佛自己是救世主的样子,可却在伤害得莉娃几乎彻底精神崩溃之后,开始踌躇不前了?

        此时的办公室里只有星缇纱一个人——莉娃还是抱着纸笔尺子和资料去了临时医务室,尽管抄那些材料似乎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星缇纱知道这是为什么,内心混乱的时候即使是最简单的重复劳动也难以专心致志地完成。因为她的愚蠢而被伤害到的莉娃,此时已经无法像过去一样心无旁骛地完成“女仆该做的工作”了。

        我真是……

        真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一点改变的……

        温热的气体随着每一次疲倦地呼出而在口鼻边变成白雾,而后仿佛要耗尽所有力量的吸气让星缇纱感觉鼻腔和嗓子被那干冷的空气冻得发疼。

        木门阻隔了外面的喧嚣,安静得让星缇纱有些怅然若失的压抑。她背靠着门板,听着那因为木头的阻隔而变得有些失真的声音,似乎借此可以让自己得到一丝安慰。

        星缇纱低着头叹了口气,此刻的萝丝反而比她的抗压能力更强——亦或者是身为劳罗拉家族大小姐的萝丝,尽管生长在北境可毕竟也没有真正亲历过目睹同胞被屠杀的残酷。

        总之此时她并不能就这样不负责任不顾一切地躲在这里悲痛,萝丝即使还能工作也无法完成两个人的任务。更何况星缇纱方才快下课时说的是让大家今天先处理内务,她晚一些再进行扫盲的学习抽查。

        ——看啊,我竟然要打乱别人刚刚开始适应的生活习惯,给自己的软弱寻找发泄的时间。

        我甚至软弱到了即使是下定决心要利用那个叫做温斯基的孩子,竟然一整天了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和借口……

        不,或许我根本就是不知道如何开口罢了。像我这样的人,自以为认识清楚了一切,却连面对自己利用他人的嘴脸都不能面对……甚至还刻意去女工们那里帮些根本微不足道的忙,就为了掩盖自己的良心不安。

        我……真是个两头不到岸的虚伪废物。

        星缇纱皱着眉闭上眼睛,眼球的干涩与头颅的胀痛让她很想立刻去睡一觉。无助和悲恸在被无数急需解决的状况压抑过后,于安静中将她压抑直至难以呼吸。

        星沙同志,我……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对那个孩子开口!他才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啊,他连现在都还是每分每秒提心吊胆着!我、我不能……

        “既然选择了共产主义的政治信仰,就不要想着求神拜佛。”

        星缇纱昏昏沉沉的脑海中,是在那台手机的录音里听到过的,星沙的声音。

        “靠山山倒,靠人人走!这是前苏联老大哥曾经用事实和行动给我的祖国上的一课——尽管我很想看着歌秋罗繁荣昌盛,尽管我的离开也并不是像前苏联撤走专家一样来自祖国的命令。可分别的时间就要来了,我注定无法永远保卫着歌秋罗。”

        耳机让星沙的声音在星缇纱耳边响起,那是相隔了将近两百年的耳语,那是如同跨越时空的气息。

        “孩子,不要时时刻刻想着向我求助。这台手机是我能给你们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用好它!”

        仿佛超脱了时间与空间阻隔,星缇纱恍惚间感受到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她——那是星沙,她的黑色眼睛里盛满了希望的光。

        那不是盛世的光彩,那是一个民族经历过万国来朝也经历过匍匐尘土的苦难,最终依旧能够坚强爬起来,对这世界高声宣告“我依然在这里”的勇气与自信。

        “我们能做到的,你们一样可以。”

        星沙紧紧拥抱着星缇纱,拥抱着这个从本质上与她阶级对立的少女。她的温度以被电子记录的声音,准确清晰地传达到了星缇纱的心海。

        “坚定地走下去吧,从一切苦难中吸取教训然后避免它的再一次发生……我亲爱的小同志,不要以同胞的死难而悲伤为借口止步不前,你要团结更多还活着的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要害怕前行!我的孩子,我的同志,我相信你们!”

        星缇纱睁开了眼睛。

        眼前依旧是夜色里的办公室,手机正安静地待在她贴身口袋的盒子里。夜里的空气愈发冷冽,让她的头脑清醒了些许。

        这里并没有她以外的人。

        啊……

        星缇纱吸了一口气,走到窗边打开窗,看向天边刚升起不久的月牙。

        该抓紧时间洗衣服了,一会……一会还得把今天的扫盲工作做完。

        一会,也该想办法把那个孩子叫过来了。

        少年后颈的疤痕和唯唯诺诺的模样浮现在星缇纱的脑海,让她的动作都为之一滞——在这片土地上,多少同胞被剥夺了身为人的权利,被这样不把人当人对待地打上烙印……

        我刚才想着那是他的家乡,可……

        那不是他的家乡,那是奴役他的人的领地。

        可是那也是他出生的地方,他应该知道自己的亲人……或许已经不在了。

        是啊……

        他并没有回头的路可走,歌秋罗也没有别的路可走。我……

        跪在地上的星缇纱将衣物放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应该以“利用”这样的借口来,掩盖我对自己做不好事情而让温斯基也像莉娃一样崩溃的恐惧。

        这并不是利用,这也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所有人”是每一个个体组成的概念,那孩子也是其中之一。想办法将他带上这条道路是我的责任,我不能用这种先将自己放在恶人位置的方式为自己还没有做出的错事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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