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石破天惊
西园寺雪绘站回舞台上的那一刻，名冢彦有些出神。
毕竟冰室侑突然被渡边晴代叫走，至于说是有事情……他就算用脚趾都猜出来，是西园寺雪绘命令渡边晴代把冰室侑特意带走。
可……那究竟是因为什么事呢？
有什么事情，需要在眼下这个场合，专门把冰室侑带走？
名冢彦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不解的不仅有他, 还有跟随渡边晴代离开的冰室侑。
如果说先前西园寺雪绘主动出言挑衅时她没有选择反击，是因为不想在这样的场合惹出事情，那么之后选择直接跟随渡边晴代离开，就是因为她不想让名冢彦出言拒绝。
至于说其中有没有“西园寺雪绘被迫上台进行学生代表致辞，所以不用担心她坐到名冢彦身边”的考虑，当然也有。
只是占据多少比重, 连冰室侑自己都说不清。
“渡边老师，我们要去哪里？”眼看渡边晴代带着自己行走，已经有绕圈到后台的迹象, 冰室侑终于开口。
“后台更衣室。”渡边晴代没有卖关子，直接回答道，“如果冰室同学觉得行走苦难，可以放慢一些速度。”
说实话，女教师也不知道自家小姐在打什么主意。
可少女既然说过，等到达更衣室后再打开纸张，那她渡边晴代就只会在到达更衣室后再打开。
一分一毫都不会差。
“……没有问题，渡边老师。”冰室侑轻咬牙齿，摇头否认。
因为走出会场时周围学生太多，而且又骤然离开名冢彦身边的缘故，少女有些头晕。
但尽管如此，因为先前已经忍受过一次穿越人潮，眼下的她并不至于完全无法行动。
而且现在是在会场外行走，只会看到零星的人影而已。
女教师没有回话，只是一步步带着冰室侑，前往更衣室。
……
会场。
西园寺雪绘站在台上, 再一次看向前方的人群。
这一次她穿着学生制服，而学生们对她的视线也大有不同。
或者说明显亲近不少。
先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少女理事长，突然变得和我们一样，只是因为成绩在三年级名列第一，而上场进行演讲致辞。
年级第一演讲致辞，这是很平常的事情嘛！
而且女孩也很美，再来一场视觉享受，又有谁会拒绝呢？
西园寺雪绘看着前方的人群，卡在刚好不让人觉得停顿过长的空隙上，终于开口，“在座的大家，身为三年级的学生代表，我将试着将经验分享给大家，以期在场的大家能籍此有所进益。”
站在一旁的平田荣作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嘴角。
这位空降的新人理事长的行动真是稳妥，无论是更换学生制服，还是作为学生代表恳切的开头语，虽然说不上表现惊艳，但怎么也该说是中规中矩，让人绝难挑出错处。
这样下来，考虑到西园寺家本身就在私立理心内部势力不小, 自己就算真想做些什么, 在这样的情况下也着实不太可能。
他不甘地叹了口气，将叹息声控制在西园寺雪绘刚好听不到的响度。
接下来的三分钟里，少女大略讲了自己的学习经验，一些上课时的心得，以及考试中偶尔会用到的小技巧。
虽然简略，但对于有心的学生来说，确实有用。
“好，刚刚我已经介绍完和学习有关的部分。那么接下来，就是和学校生活相关的部分。”西园寺雪绘微笑着，严肃到微笑的转换，宛如严冬之后，暖春中忽然盛放的艳丽花卉，让在场的几乎所有男生都有些头晕目眩之感。
也有例外。
比如名冢彦。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女孩，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
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他来到关东之后，西园寺雪绘对他做过的事情，就很少能够用逻辑来解释。
每一次的行为都有让人出乎意料的地方。
都让人防不胜防。
所以只要一见到西园寺雪绘，名冢彦就觉得她绝对能做出规格之外的事情。
甚至是他都挡不下来的事情。
当然，如果名冢彦去问在场的其他学生或者教师，去和他们交流想法，那他一定会得到毫无保留的嘲笑——前两年里，西园寺雪绘虽然时不时有大小姐行为，但整体来说却绝对是有迹可循的。
虽说倒霉蛋不少，但通常情况下，她也不会盯着一个人猛薅。
极少死死折腾某个特定的对象。
名冢彦心中闪过不安想法的同时，西园寺雪绘的思绪同样纷飞。
她在为自己的决定下定最后一次决心。
冰室侑已经被引开。
渡边晴代也因为引开冰室侑，不在现场。
名冢彦正好在现场，身边没有其它人。
自己刚刚完成所有其它部分的致辞，甚至还在理事长致辞的部分，预留了一个“她在追求的东西是什么暂时保密”的扣子。
一切准备都已经就绪。
少女深吸口气。
“接下来，我想说一说，学园生活中值得注意的部分，以及……大家或许想要追求的那些事物。”她再次开口，但这一次，目光却没有再游弋，没有再去顾及大部分学生，而是停留在一个固定的方向。
名冢彦所在的方向。
……
更衣室里。
冰室侑看着渡边晴代关上大门，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纸张。
女教师无言地单手拿纸，缓慢但又稳定地将纸张一点点打开。
她相信，自家小姐交代过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特殊的用意。
所以在这些事情上，她不能够有丝毫马虎。
冰室侑静静望着女教师。
纸张的表面，终于展现在渡边晴代的面前。
女教师的面庞上终于有了错愕。
“渡边老师。”既然一直注意着渡边晴代，冰室侑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异常，“这张纸上……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
面对未知的可能，她也同样有些慌乱。
“这张纸上……”女教师的声音有些艰涩。
就算是受训练严苛如她，冷静如她，这时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
因为这张纸上，没有任何一句话。
没有任何一个符号。
没有任何一个文字。
只有空白。
“这张纸上，是完全的空白……我不知道小姐让我把冰室同学带到更衣室，究竟是为了什么……”渡边晴代连说话都有些慌乱起来。
她的思维没有出现问题。
西园寺雪绘是亲手把这张直接交给她的，而女教师从没有见过自家小姐做事出现过低级错误，更不用说是给错纸张这件事情。
而渡边晴代在前来更衣室的路上，更是全程用手轻按着纸张，没有片刻松过手。
所以，这张纸肯定没有问题。
那么问题就出在……自家小姐的心思上。
有什么事情，需要少女特意费心思，将自己和冰室侑一同调开呢？
或许是极度危险的事情，或许是十分大胆的举措。
总而言之，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冰室侑拿过纸片，认真上下翻看一遍，再最后看过一眼女教师后，就直接转身跑出更衣室。
渡边晴代愣了愣，同样跟随跑了出去。
她要回到会场，才知道自家小姐到底想干些什么。
两人在通道中奔跑着。
渡边晴代快，冰室侑慢。
等到女教师终于回到会场时，她听到自家小姐的声音正在舞台两边的音响里响起。
“大家还记得，刚才我在致辞最后留下过悬念，说要对我想要追寻的东西暂时保密吗？”
“记得！”在场的男生们已经被刚才她的致辞吊起兴趣，一听到西园寺雪绘要揭开谜底，立刻群情耸动，个个大喊应和。
“小姐……”渡边晴代喃喃念着，看着舞台上的身影。
从自家小姐先前引开自己和冰室侑的举动，还有她曾经说过，想要占有名冢彦的话语，女教师已经隐隐约约地推测出了，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只是这件事情实在太过大胆，就算是渡边晴代自己，都不愿意相信是真的。
“小姐，现在回头，说想要追寻友情，或者知识，就是最完美的学生代表致辞了。”渡边晴代看着少女，口中轻念，心中祈祷。
在她身边，冰室侑先发后至，终于赶到。
而少女尽管气喘吁吁，甚至人都看起来快要站不直的样子，却还是用明亮的双眸望向舞台上的西园寺雪绘。
名冢彦注意到大门边的动静，看见冰室侑疲累的样子，心中一紧，也不再去管西园寺雪绘将要说什么，干脆起身，走向冰室侑。
再怎么说，他都说过要保护少女。
那至少在她疲累的时候，自己要能伸出手才对。
“那么，我现在可以告诉大家，我想要追寻的事物，是恋情。”舞台上，西园寺雪绘笑容明艳，不可方物。
几乎全场的男生都大喊出声，试图将忽然涌起的荷尔蒙发泄出去。
是恋情啊！
这位刚刚上任的少女理事长亲口说，她要在最后这短短的一年里，在私立理心学园里追寻恋情啊！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在场的所有人，都有那么一丝机会？
哪怕细微得几乎看不见？
会场后方欢声如雷，前方却平静得多。
坐在前排的学校高层们，听到这句话，却没有多少意外的感觉。
西园寺晃弘病重后，西园寺雪绘身为他的独女，必然要和主民派内部的派阀联姻。而以西园寺家内部的情况来看，那些还有些权力的族人们明显联合了起来，准备让她早日找个丈夫回来，或者干脆出嫁。
如果找个丈夫，这些族人们完全可以让她的丈夫听从胁迫，以换取掌控部分西园寺家的权力。
只要西园寺晃弘不再有站起来的可能，那么落在西园寺雪绘手中的权力，终有一天会到其它支脉手中。
而如果出嫁，那就相当于和西园寺阀断开关系。钱纵然可以拿走不少，但也再不用想着从西园寺阀这里拿走一丝一毫权力。
换言之，少女的此番发言，或许意味着她已经向西园寺家的内部成员让步，会慢慢交出权力，和平过继。
再换句话说，就是西园寺家内部在短时间内应该还会保持对外的能力，很难直接露出致命的破绽。
或许最终，说不定还真是哪位在场的派阀子弟，能将这位少女理事长握在手中。
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有自己的想法，学生们激动，教师们平静。
但这并不影响场下欢声如雷，场上平静如水。
至于名冢彦，他已经走到冰室侑的身边，就要开口询问少女身体感觉怎么样。
就要开口询问渡边晴代，到底跟冰室侑说了什么事情，导致眼下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听到西园寺雪绘再次开口。
他听到清晰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到自己耳中。
“我要追寻恋情，而恋情的对象已经确定。”
高层人员们依旧冷静，因为这可能是已经达成条件的交易。
学生们则愕然当场，完全没想到这位少女理事长已经心有所属。
名冢彦的动作也稍有停顿。
他确实有些想要知道，西园寺雪绘这么无法无天的人，究竟会青睐哪位幸运儿。
冰室侑望着台上，喘息不停。
场间一片寂静，只剩众人的呼吸声。
大家都在等待。
“恋情的对象，就是来自关西的一位交流生。”西园寺雪绘突然失笑，笑得十分开心，“一位叫做……名冢彦的交流生。”
就像是在面粉仓库里扬起一阵风，然后点火一般。
整个会场先是隐隐约约有声音响起，接着轰然作响，让人再也听不清任何个体的声音。
每个人都在用声音，都在用动作，都在用神情，表达着自己的不可置信。
因为这不可接受。
西园寺雪绘作为西园寺晃弘的独女，又是主民派眼下表面上的后继者与领头人，就算用“关东的明珠”来形容，那也是恰如其分。
甚至还有些不够。
而这样的少女，居然在主民派最大的学园中，在高层人员，派阀子弟，还有平民子弟的面前，巧笑嫣然地说出，她恋情的对象……是个关西的交流生？
谁认识这个名冢彦？
谁知道这个名冢彦？
他只是个无名小卒，就算在今天，除去和他同班的人，甚至都还没有一个人听说过他的名字！
他何德何能，被西园寺雪绘选为恋情对象？
“如果不出意外，一年之后，当名冢彦进入关东的大学后，我将会和他订婚，并在大学毕业之后完婚。”西园寺雪绘的声音再次响起，硬生生地压过了在场的所有声音。
“谁是名冢彦！”
“你们谁知道名冢彦，把他找出来！”
“把这个家伙找出来！”
“什么狗屁名冢彦，我听都没听过他的名字！”
当少女的声音渐渐落下，四周终于有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带着愤怒，带着不甘，带着怨愆。
而作为当事人的名冢彦，却是大脑一片空白，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是西园寺雪绘的恋情对象？
那个初次见面，几乎想要把他灭口的西园寺雪绘，把他选为了恋情的对象？
开什么国际玩笑！
这个满脑子想着利用他，想着为难他的家伙，竟然会说他是恋情对象？
名冢彦心中的反问有无数句，却不能阻止现实的进展。
他眼睁睁的看着三年A班的同学回应那些质问，然后指着他的方向大声喊出什么。
就连场间本该全部暗下来的灯光，也被灯光师从不知道哪里找到能对准观众席的集束射灯，打向他的方向。
被刺眼的光线直接照射着名冢彦，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试图用胳膊遮住光线。
他听到西园寺雪绘笑意盈盈的声音继续响起，“没错，大家说得很对，灯光照射也没有任何问题……就是站在渡边晴代老师身旁的男生，叫作名冢彦的男生。”
她可以忽略掉了站在名冢彦身边的冰室侑，似乎是想要让大家认为，冰室侑只是因为特殊原因站在渡边晴代身旁，而不是名冢彦身旁。
名冢彦一时头晕目眩，几乎要失去思考能力与行动能力。
也就是在这个时间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稍有冰凉，十分细腻的物体轻柔缠上。
触感有些熟悉。
像是六七年前，他与尚且年幼的少女做游戏时，不小心触碰到女孩肌肤时的感觉。
名冢彦不敢再用胳膊遮着视线。
他放下胳膊，勉力睁开眼。
他看见冰室侑正环抱着他的左臂，静静站在他的身边，一动不动地，望着舞台上的西园寺雪绘。
冰室侑望着西园寺雪绘。
西园寺雪绘望着冰室侑。
“哦，我还差点忘记了，这一学年里，我们还有另外一位来自关西的交流生。”西园寺雪绘的声音再次响起，用意分明。
“私立理心已经许多年没有接收过交流生，但今年却有一位出色的南高学生名冢彦，以及另一位出色的北高学生冰室侑，来到关东。”
在场的许多人听着冰室侑的话语，再看见冰室侑抱着名冢彦胳膊的样子，心中已经猜得七七八八。
“没错，她就是名冢彦身边的那位女生。”
“冰室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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