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梦境
很快到了期末这一天，全校学生千军万马上考场。
窗外的天空纯净无暇，不染一丝尘埃。教室内，翻纸的沙沙声此起彼伏，所有学生都是卯足了力气去考。
第一门考试科目是语文，林薇做起来没什么难度。她在文科方面是充满自信的，这种自信本身也是一项优势，会让自己更加果断下笔。避免彷徨不决，避免浪费时间。
到了午休时分，同学们回到了各自的教室午休，她也拿出枕头，趴在上面小憩一会儿。
却在这时做了个梦——
梦中，她站在一个陌生的班级里，周围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人人脸上带着看笑话的神色。
讲台上站着一个黑衣男老师，他捏着粉笔让她站起来答题，她居然一道都答不出来。
“你好歹是普通班的第一名，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题目都算不出来？你是怎么考上来的？！”男老师发火了，腮帮子都一鼓一鼓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好似冒着火焰。
她看见梦中的自己在颤抖，还硬着头皮解释道：“孙老师，我、我以前没有学过定积分与微积分的基本定理……”
“对不起，我一定会好好补上微积分的，我真的会好好学……”
她想起来了，这个男老师就是孙亦卓，高三毕业班的数学组组长，北大数学博士，全校排名第一的数学老师。
这是一道多元函数微积分题目，属于高考的附加题范畴，1班人人都知道什么叫微积分，只有她这个转班生，数学基础太差了，连个概念都没有，结果出了大大的糗。
啪！——
一个黑板擦扔了过来，正中她的额头，把她打得眼冒金星。
一种屈辱顿时盈满了内心。这一年她已经17岁，知道什么叫要面子，什么叫没面子。
她的颜面一去不复还，有的同学在窃笑，有的同学在幸灾乐祸，就是没有人递过来一张擦干粉笔灰的湿纸巾。
伴随而来的是孙老师的怒吼声：“这么简单的题目你都做不出来？！你知道你坐的是谁的位置吗？！是秦浚生的，要是让他来做这道题，他能写出四种解题方法！”
耳边是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她的眼泪模糊了视野，只听见有人在说：“你看，我就说普通班的学生不行吧？林薇来了我们班，根本跟不上教学进度，来了也是白来！”
“普通班的学生怎么可能跟得上我们班的学习进度？！我们高一就学完了高三的内容，他们高二还没学完呢！”
“我看这个林薇就是走后门进来的，还说什么普通班第一名，怎么连微积分都不会？！”
“就是啊。看她的样子蛮乖巧的，没想到脑子这么笨，她第一次来我们班参加月考，只考了全校第230名，班上倒数第四名，她怎么好意思继续呆下去的呢？”
“她还是赶紧回去吧，别拖了我们班的平均分后腿，我们班的均分还要和隔壁几个奥赛班比呢！”
“孙老师平时最喜欢秦浚生了，秦浚生现在休学来不了。偏偏坐在他桌位上的这个女生，连秦浚生一星半点的数学天赋都没有，孙老师肯定很失望，发火也正常！”
“她以为她坐在秦浚生的位置上，她就是老大那样的学霸了？！想得美！下辈子吧她！”
“她连秦浚生的一根指头都不如！”
“笨蛋！”
……
各种语言中伤无孔不入，让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寒冷。
原来进了奥赛班以后，她被1班的同学凌霸。50多个学生一致排外，根本不把她当做本班人。
这种霸凌并不是身体上的欺凌，而是精神上的完全孤立和排斥，尤其是：她还“霸占”了秦浚生的桌位，连奥赛班的老师都看她不顺眼，觉得她是鸠占鹊巢，哪里都比不上秦浚生，常常拿秦浚生的优秀来拉踩她的成绩。
还有老师质疑她是不是真的自己考上来的，质疑她和某位姓林的副校长有没有亲戚关系。
……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学期，她变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荒岛，变成了一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
鲁迅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我是自己考上来的！我没有走后门！”
“你们凭什么在我背后说三道四的？！我寒窗苦读了十年，我不是给你们背后嘲笑的对象！”
直到这一节数学课上，一个黑板擦，打破了她坚固的城池堡垒，让她心里的那座火山喷薄而出。
火一样的愤怒灼烧完了她的理智，让她变得乖戾凶狠起来。
苦水里泡大的孩子，除了养成乖巧懂事的性格之外，还自带一身倔强的反骨，会在这样的时刻爆发出惊人的滔天怒火。
她受够了这样的精神霸凌，第一次对着老师吼，对着全班同学怒吼——我不是你们嘲笑的对象！
没错，我是比不上你们的智商，我是比不上你们的起点高，我是从小没有学过奥数课，我是数学成绩拖了后腿……我就要因此被人嘲笑和讽刺吗？！
孙老师看她敢这样顶撞自己，立即也发了火，骂了一句：“林薇，你给我滚回你原来的班上去，我不想教你这样的学生！你简直是无法无天！”
顿了顿，他把桌子敲得震天响：“贺奕，你帮她搬走，把她的书包通通都扔回去，我不想再看见她！”
“不用麻烦班长，我自己搬走！我也不想再看见你这样的老师！”她冷笑着咬着牙齿，嘴唇几乎咬出了血，一字一句道：“孙老师，你一点都不会尊重学生的人格！你才不配为人师表！”
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班上顿时鸦雀无声。
说完，她转头看着四周，像是个居高临下的女王一样，大声审判道：“还有你们，奥赛班的学生就了不起啊？！你们根本容不下我，还抱怨我坐在秦浚生的位置上，难道是我让他得了白血病吗？！”
“你们如此看轻一个人的努力，你们难道就高高在上吗？！成绩好就了不起吗？！”
……
说完，她就背上书包离开了1班，甚至一路走出了学校。
这一遭发泄以后，校长宣布让她在家停课反思过错，还差一点开除了她的学籍。
她在家整整玩了一个月，才不情不愿地去上学。这一次，她完全丧失了学习的欲望和动力。
到了高考的时候，她也是浑浑噩噩的，经过了一年的萎靡不振，她的精神已经崩溃了，题目完全记不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答案。
最后的成绩……连最差的三本学校都够不上，三个志愿学校全部滑档。
“当初考上奥赛班有什么用啊？！还不如不去呢……”
“老师们根本不接纳我，他们觉得死100个我，都不如一个秦浚生重要。”
“呵呵，我犯了什么错呢？是不是我死了，秦浚生活着，孙老师他们才满意呢？”
18岁刚成人的自己，站在烈烈的太阳之下，无法再去展望灿烂的明天。
林薇梦醒时分，泪水再一次模糊了视野。
时间是中午的1点半，距离下午的数学开考，还有半个小时。
一旁的付心田早就醒了过来，看见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薇薇，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喊陈老师过来？！”
“不是的。小田田，我刚才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我有点……不想去奥赛班了。”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第一个梦里，自己的高考成绩会惨不忍睹，完全失去了应有的水准。
原来上辈子去了奥赛班以后，发生了那么多事。老师和同学的不待见，让她的学习心态完全崩盘了，加上各种排挤与嘲笑，终于逼得她产生了厌学的想法。
当一个人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到达不了一个目标时，要么崩溃，要么自暴自弃。
她选择了后者，所以一步步走向自己一事无成的结局。
解释通了，完全解释通了！
她终于知道缺失的那一段空白记忆里，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难怪梦中连高考考了什么都记不住，因为她的高三宛如身在地狱，上了考场都是浑浑噩噩。
距离数学开考只剩下半个小时，要是正常发挥的话，毫无疑问，她肯定还是普通班第一名。
去了1班以后，梦中的霸凌和排斥，还会重演吗？要不要选择这一条路呢？
林薇不禁看了看四周，马上就要考数学了，教室里全都是沙沙地翻书声音。有的同学露出迷茫的神色，还有的同学在临时抱佛脚押题。
她和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怀抱梦想的17岁，面对着如山一般负重的学业，心存未来的希望。
一个普普通通，天赋一般的学生，真的有办法当个天才学霸吗？她真的可以考上清华北大吗？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上限，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在她心目中，学霸应该是秦浚生这样的男生：即使得了白血病，仍然不放弃学习的兴趣，还在病房里考了个第一。
对啊……她的境遇再糟糕，难道比秦浚生还艰难吗？
记得何阿姨跟她说过一段话：“薇薇，你知道小浚他为什么总是让我们晚上6点前离开医院吗？因为他每次化疗之前，要进骨穿室进行骨髓穿刺。”
“他让医生把骨穿时间安排在6点以后，这样我们就看不到他的痛苦了。”
阿姨说：骨髓穿刺非常痛，非常人可以忍受那种锥心刺骨的折磨。别的病人的哀嚎声，几乎可以穿透整个住院部。
而他从来都是一声不吭，哪怕是手指抠破了床单，哪怕是牙齿咬破了嘴唇……到了第二天，他依旧像没事人一样，吃妈妈带来的高压锅美食，给她讲讲数学题，自己还要看很多辅导书。
你可知道，他有多么不容易吗？
就算这样，他还坚持每周看一本书，扩展一方眼界。
思及此，林薇擦了擦眼泪，重新拿起了笔，打开了数学错题集。
她想通了。奥赛班绝不是什么去了就万事大吉的天堂。相反，那里是一个竞争压力比普通班大了好几倍的人间斗技场。
大家都是看成绩来评判一个人，连老师都会拿你不当人看，只当个学习的机器。
可是，那里有一条路在，驱使你变得更加优秀。
她要变成秦浚生那样的人——哪怕身在地狱，都要仰望知识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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