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杨树上锁啼哭小儿

宗霁皱眉，暗道：“若那啼哭的小儿真是厉鬼，那要给予鬼魂多少法力，才能将无知小儿也炼化为厉鬼？”

        这般本事，令他乱了分寸。

        虽说他是勾魂将，可也才上位三月，遇到这种棘手的任务，而且他还丝毫不了解对方的能耐，若是栽了跟头，把肉身什么地方损坏了，修补肉身又是一大笔支出。

        小儿啼哭不断，哭得撕心裂肺，若是平常情景，这哭声听了去，定令人不禁心疼，这是哪家的孩儿哭得这般痛苦，却不见爹爹娘亲出来哄哄。

        现下可没人会心疼，易淮洺立刻意识到不对劲：“霁月道长，这啼哭小儿好像是在引什么东西。”

        宗霁猝不及防一惊：“不会是引这山上所有的厉鬼吧？”

        “不对，他的叫声很怪异，不是召厉鬼将，像是在招山上的生灵。”严如许忽然道，“易师兄，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师尊教过我们如何利用牲畜探出厉鬼？”

        易淮洺如梦初醒，修道之人如何不懂，幼时，他修为尚浅，还未能开鬼眼，那时师尊就教导过他，可以利用牲畜的反应判断厉鬼的方位，而他的师尊所教内容就是，学会与牲畜对话。

        因此易淮洺会利用不同的发声位置发出不同的声音，借之与牲畜对话。不过他在这方面学艺却不如严如许，严如许自小喜欢与动物来往，比他学得更为扎实。

        但是二人从未学过什么操控牲畜为自己所用的法术，眼下这些牲畜明显是被啼哭声控制着的，他们也无力扭转乾坤。

        易淮洺道：“啼哭小儿发声位置不对，他这是在与山间生灵对话，山中生灵被他控制了。”

        宗霁不免稀奇，一无知小儿竟能与山间生灵对话，还能控制生灵。

        “蛇！”严如许惊愕道，“蛇！他在召蛇！”

        话音未落，四周沙沙簌簌的声音响起，像是什么东西在枯叶上踩过，三人却知道，那是蛇压在枯叶上的声音。

        严如许忙道：“师兄，怎么办，这声音听起来，好像又是上百条蛇。”

        易淮洺将恶煞握在手中，温声道：“我来解决这些蛇，霁月道长带如许先上山。”

        二人倒是不担心易淮洺的能力，只是这山上还有什么危险，无人能知晓，若是贸然分开，他们指不定会被一个个收拾掉。

        宗霁拒绝了：“不可，山上危险重重，我们兵分几路更为危险，说不定厉鬼就是想让我们分头行动，好轮流解决我们，我们抱作一团才更安全。”

        易淮洺思虑片刻：“那便先解决这些蛇吧。”

        黑夜中，一对对幽幽发亮的眼睛出现在三人四周，正是蛇群，它们吐着蛇信子，嘶嘶的声音随着它们的靠近，越来越频繁，直叫人汗毛直立。

        待看清蛇的身体，那蛇已腾跃而起，仿佛张着大口想要一口吞下猎物。每一条蛇足有碗口粗，长约一丈，口中的毒牙上还滋出了毒液。

        三人迅速躲开，手中武器直逼蛇的七寸，电光火石间，十来条毒蛇被斩杀。

        小儿啼哭声仍旧不断，易淮洺斩下一只蛇头，道：“不能在这些蛇身上浪费精力，得找到那啼哭小儿，不把他解决，指不定还能召来比毒蛇更难解决的东西。”

        宗霁拽住蛇头，回道：“我去。”

        他利落放下话，甩下蛇头，说走就走，易淮洺连忙叫住他：“霁月道长等等。”

        宗霁顿足，易淮洺扔了个东西过来：“这是贫道用来传音的口哨，若是道长遇到麻烦，吹哨子我便能知道你所在何处，也能防止你我在这山里走散。”

        宗霁接过口哨，那口哨是上等玉石做的，不过上面刻着的花纹属实令宗霁对易淮洺又另眼相看一番，竟然是一朵翩然绽放的彼岸花。

        谁没事会在玉石上刻冥界的东西？

        看不出来易道长口味也挺独到。

        宗霁拽着口哨，向声音的方向飞去，远离二人视线后才抽出整条勾魂链，整条勾魂链一出，小儿啼哭声忽然清晰许多，果然有用。

        小儿此时正躺在一株巨大杨树的树枝上，杨树下，有一块精心雕刻的木牌矗立在那里，木牌前，是好几样祭品，还有未燃烬的香火，杨树树干上，好几张镇邪灵符紧紧贴在上面。

        这到底是要镇邪还是拜邪？宗霁想。

        杨树树枝横七竖八，抬眼望去，像是一双手掌，将那小儿护在了手心，手心里戾气横生，那小儿果然是被炼化的厉鬼。手掌上有好几块红布，红布顺着树枝飘落，阴风吹过，红布也荡漾着。

        此情此景，伴随着小儿啼哭声，鬼魅至极。

        宗霁垂下眼眸，想看看木牌上刻着什么字，看了一会，他皱起了眉，看不懂。

        无论怎么看，那都不像字，像是胡乱画的画，但是又感觉像字。

        两种错觉使他郁闷了片刻，喃喃道：“还是先把上面的小儿收了再说。”

        他甩出勾魂链，勾魂链勾在树枝上，他借力跳了上去，视线刚触碰到手掌状的树枝，一双猩红眼瞳与他视线相撞。

        小儿竟趴在边缘处瞪着他，二者的脸仅仅相距一个拳头距离，宗霁看的一清二楚，那小儿不着寸缕，整个身体黑中透红，看起来两至三岁，身形羸弱，但是手足却肿得不成样子，大概就是因为太肿，导致他无法离开这棵手掌状的杨树。

        小儿龇牙咧嘴对着宗霁流口水，宗霁抓着勾魂链的手差点一松，显然是被吓到了。

        小儿停止哭泣，他摇头晃脑，仿佛见到人，很是激动，叫道：“哥哥……玩玩……陪……玩玩……”

        宗霁差点被那双手臃肿的爪子碰到，他身子往后一躲，手腕用力，跳上了枝头，与那小儿保持着距离。

        小儿见宗霁躲着他，立马又开始哭：“哥哥……怕怕……不怕……”

        哭着哭着，他嘴里黑得不成样子的牙缝里吐出了两只黑黢黢的东西，若不是那东西还在动，宗霁差点以为小儿是把自己的牙齿吐了出来。

        小儿吐出的东西，是两只虫子，不知是不是因为无人喂养，他只能吃树上的虫子。

        小儿虽看起来诡异，但是却没有要伤害人的意思。

        他不停地叫着哥哥，宗霁心中一动，甩出了勾魂链。

        勾魂链锁住小儿，小儿的痛叫声更甚，因为是小儿，被勾魂链捆住，四肢便胡乱挥舞，碰到勾魂链被灼得不成样子。越痛，他越乱抓，如此循环，导致他的痛苦无法减轻分毫。

        勾魂链锁扣一开，小儿被锁进勾魂链。

        然而下一刻宗霁察觉不对，小儿的声音不仅没有消失，还在勾魂链中引起了其他厉鬼的燥乱。

        宗霁当机立断将小儿放了出来，不过他却没了法子，这可如何是好，锁与不锁，小儿都会叫，若是直接把他打得魂飞魄散，那三十万阴德可就没了，宗霁可不想做无用功。

        难不成真要哄着他？

        试试吧，宗霁想着。

        宗霁跳上手掌中心，小儿果然停止叫唤，他极为费力抬起手：“哥哥……抱抱……抱……要……抱抱……”

        宗霁踌躇不前，抱不下去，这小儿长得他妈的太邪门了。

        他放弃了，脑子灵光一现，下面的木牌前好像还有些祭品，给小儿塞塞牙缝估计也不会再叫了。

        勾魂链又向下探去，勾起一个果子，随即甩向小儿，小儿赤若红枫的双瞳盯着果子。

        宗霁笑嘻嘻道：“吃呀，乖，吃饱了哥哥陪你玩。”

        小儿缓缓摇头：“这，不是……不是给我……给我的，不，不能，不能吃……这是给……给……”

        宗霁心神悸动：“给谁的？”

        小儿嘟哝着：“给……给……给，给，好像也是，给，大哥哥的……”

        宗霁惊道：“哥哥？哪个哥哥？这山里面你见过哪个哥哥？”

        难道是炼化厉鬼的“哥哥”？

        小儿磨着牙，好像很痛苦：“是哥哥……吗？是……姐姐……是，给姐姐的，我，不能吃……对，姐姐的，不能吃，我不吃，吃了会被姐姐打……我不要吃，不要给我吃……”

        “姐姐？”宗霁郁闷道，“到底是哥哥还是姐姐？”

        小儿缓过来，停止磨牙，吐了吐舌头：“骗你的啦，是姐姐，姐姐长得很好看，她还给我吃好吃的，比这个果子好吃一百倍。”

        宗霁冷哼一声，心道：“你是炼化的厉鬼，你姐姐喂给你的是鬼魂，当然比祭品合你的胃口。”

        他厉声道：“你姐姐在哪里？”

        小儿噘着嘴：“姐姐在山上休息，她现在要睡觉，不能去打扰，不然会被她打的，姐姐说，要乖乖听话，才能有好吃的，你也不要去打扰她，她凶起来很可怕的。”

        宗霁下意识道：“她在山上哪里休息？”

        小儿道：“不知道呀，山上好多地方她都可以休息，有时候找其他哥哥姐姐休息，她很少来我这边的，还说我不听话，把我关在了这里，你看，我手和脚上那些东西就是她弄出来的。”

        宗霁这才意识到不对，这两三岁的小儿，怎么突然不结巴了？

        他说的话，只能信三分。

        宗霁问道：“你是不是能和山里面的一些小蛇说话？”

        好像提起了小儿极为感兴趣的话题，他嬉皮笑脸道：“是呀是呀，姐姐不来看我，我就和它们玩，它们可听话了，我以前还会和大猫猫说话，可是姐姐不喜欢大猫猫，把它们全都吃了，大猫猫那么可爱，姐姐为什么要吃他们？”

        宗霁扯了扯嘴角，这小儿嘴里的大猫猫应该是山中老虎，老虎乃是山中霸主，吃下老虎用来增长修为，并不稀奇。

        宗霁道：“下面的祭品是谁放的？”

        杨树下的香火和祭品明显是有人来过，这座山里不可能有活人，这些祭品定是与小儿口中的“姐姐”有关。

        小儿摇头，笑嘻嘻道：“不告诉你。”

        宗霁冷哼：“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你姐姐放的？”

        小儿脸色大变，很是惊讶。

        这种心智的小儿，脸怎么能藏住表情，宗霁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又问道：“这山上是不是有庙宇？”

        小儿重重抬起手，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可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要去找姐姐，姐姐不能被打扰，我要去找姐姐！”小儿蠕动着身子，可惜四肢过于臃肿，动弹不了分毫。

        宗霁诱惑道：“我带你去找她好不好？”

        话音一落，他甩出勾魂链。

        小儿看见勾魂链上锁着的厉鬼，嘴里又开始流哈喇子，吸了口哈喇子，道：“好吃的！姐姐也喜欢吃这个！拿这个给她她一定会很开心，她就会把我从这里放出去了！”

        宗霁抽回链子，小儿扑了个空。

        宗霁道：“那我们去找姐姐好不好？”

        “好呀好呀！”小儿雀跃道，“姐姐在，姐姐在……姐姐在哪里呢？”小儿半是高兴，半是难过，“可是我不知道姐姐去哪里了呀！去哪里了？去哪里了？”

        宗霁没了耐心：“你的意思是，她不在山里面？”

        小儿连点好几下头：“是，不在了……她不在……”

        宗霁暗道：“遭了，难不成女鬼通风报信，已经让她跑了去？坏了，这山里估计是座空山了，白跑这一趟，得下去找易道长一起下山。”

        思忖之间，小儿又尖叫起来：“在，还有个姐姐在！”

        “还有个！？”宗霁震愕道，“你到底几个姐姐。”

        “一个呀！”小儿不解地道，“我只有一个姐姐呀！姐姐在呢！她就在山顶上，山顶上有个小房子，姐姐最喜欢住在那里了！不过她不太喜欢吃东西，你送去的那些东西她不会喜欢的，她会打你哦！”

        这小儿莫不是心智残缺，已记不得事了？

        一会喜欢吃，一会不喜欢吃，一会一个姐姐，一会又还有一个姐姐。

        小儿继续低声喃喃：“姐姐还喜欢俊美的男子……你上去她肯定会喜欢你的……她要把你好看的皮剥下来……”

        宗霁啐了一口，道：“剥皮女鬼也是你的姐姐啊？”

        小儿不答，自顾自说着：“可是只有姐姐能把我解开……她什么时候放我走啊……”

        话音收尾，小儿又要开始啼哭。

        宗霁心道：“不能在此浪费时间了，得让这小儿彻底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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