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疯狗

徐熠点完菜，服务员拿了菜单，仔细地询问了一翻两人是否有别的需求，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便仪态得体地退了下去。

        门被轻缓地关上，室内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女孩不爱说话，就这么端坐在那里，凉风吹着她柔软的发丝扬起，衬得她乖顺极了。

        安静的包房里，谁也没说话，显见的，只要徐熠不开口说话，温暖意绝不可能会主动说一句话。

        女孩话少得过分，徐熠从看见她的第一面到现在，她就没主动说过几句话。

        她不说话，他却偏爱撩拨她，她暗戳戳地炸毛却又不发作的样子，很可爱。

        徐熠唇边划过一丝笑意，他悠悠然地坐在对面，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水里有花吗？看得那么入神？”

        女孩正盯着茶杯里浅淡的水出神，一双深沉的眸中映衬着明亮的光，像是夜空之上微闪的星，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徐熠目光飘到她搭在杯沿的长指上，她的手指细长如玉，却又显得格外纤弱，毫无血色，倒是和她手边的瓷杯极为相衬。

        他目光轻轻挪到女孩的脸上，却见她轻扬着眼皮，飞快地扫了他一眼，低低地说了一句，“他到底什么时候死啊？”

        女孩突然落下的嗓音轻轻幽幽的，如悠悠拨出的曲调，藏着丝丝缕缕的愁绪，仿佛有几分愁闷。

        徐熠低眉转了转瓷白细腻的茶杯，杯具摩擦时不经意间发出“叮”的声音，极为清脆。

        他长眉轻挑，显然对于她突如其来的话有些不懂，“他？”

        温暖意缓缓解释道：“我回家的路上，总会碰上一个疯狗，它喜欢追着我跑，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死。”

        顿了顿，她唇角微翘，勾出一抹无害的笑，轻细的嗓音落了下来，隐隐泛着几许天真，“它要是死了，我就再也不用看见它了。”

        徐熠是什么人，十几岁就从豪门厮杀中走出来的人，见过多少明枪暗箭，哪里听不出来她话中的暗讽。

        他眉眼染着笑意，姿态优雅的抿了一口茶，待舌尖上的茶香散去，他才故意反着安慰她，“他只追你不追别人，说明他喜欢你，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不会发疯咬你的。”

        “要是路上碰到其他坏人，他说不定能第一个冲上去保护你呢？”

        徐熠少年早熟，城府远比同龄人都要深沉的多，只要他想演戏，就能以假乱真到摸不出他真实想法的地步。

        所以，他此刻说话的语调如常，声音放低了几分，藏着几许温柔之色，仿佛也仅仅只是为了安慰她而已。

        温暖意唇微抽，她悄无声息地扫了他一眼，却见他眉眼含笑，柔情似蜜，面上都是暖人的笑，刺目极了。

        她眉头轻轻皱起，却见对面的少年姿态闲散地支着下颌打量她，“你要是实在害怕，你告诉我它在哪里，我可以帮你把它打死。”

        “这样你就不用怕它了。”

        他朝她扬唇一笑，笑容纯粹而肆意，神色也认真，身上流露出的是自信而笃定的气势。

        十八岁的少年，看似温柔和气，却又淡定得过分，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惹。

        像一匹凶狠的狼，让人不自觉地戒备。

        “……”

        “不用了，我可以换个路走。”

        女孩败下阵来，脸色隐隐泛黑，说出的话都似硬生生挤出来的，有些许被威胁的恼火。

        徐熠无聊地打量了她一翻，故意追问道：“确定不用吗？你不怕他换个道追你？”

        少年不知好歹，温暖意心下冷笑，她扬唇，眼睛也弯似天边月牙，“那我可以杀了他，一只狗而已。”

        她握紧手中的茶杯，杯中浅淡的茶水里映衬着她眸中阴狠的光，但她扬着的脸盛着礼貌而天真的笑，却又藏着深深的恶意。

        徐熠把她的神态尽收眼底，他心里不禁发笑，还挺狠心。

        不过他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那你杀他的时候可要找我一起去，如果他发疯伤了你，说不定我还能保护你呢。”

        不知所谓的少年自信得过分，温暖意不自觉地盯着他的脖子看。

        轻淡的眸光冰冷如刃，似要划破他脆弱的皮肤，想让他就此死去。

        但情绪仅在一瞬，在他看过来时，她便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声道：“可能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假使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

        她心里笑他不知死活。

        “是吗？”

        徐熠听出她话中的深意，但却也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温暖意面色微沉，却听门外响动了一下，转眼便看见仪容得体的工作人员端着菜走了进来。

        一行人极有秩序地排成一列，一个接着一个上菜，动作迅速而干脆，转眼便上完了。

        那些人离开后，徐熠才揭过了话题，他拿起筷子，体贴地给她夹了不少菜，“多吃点，你太瘦了。”

        色泽明亮的各种菜落入碗中，香味缓缓钻入鼻间，只让人食欲大开，毫无疑问，厨师的厨艺是极好的，但面对美食，对面的女孩却无动于衷。

        “不喜欢？”

        徐熠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脸上，细细打量着她，很多时候她就像个假人，看似柔软乖顺，但实际却只是个虚假的面具。

        正当徐熠暗自琢磨着他是否该叫人来给她重新点餐时，耳边却轻轻地飘来一句，“不吃热的。”

        女孩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仍旧保持坐着不动的姿势，手里自始自终都写握着那茶杯，却未曾喝上一口。

        凉风越过大开的窗扬着她细软的发丝在空中飞，她面色极白，像是覆着冰霜，看起来极冷，可她却毫无所觉。

        很古怪。

        她似乎格外喜欢冷，明明天气温度是个位数，身上都像冰块一样冷，可她却依旧坚持穿那么一件单薄的外套。

        哪怕室内暖气开放，她却偏偏要把窗打开，让微开的窗正对着她，寒风吹来，针刺般的冷，明明脸色都这样白得毫无血气，她却根本不怕。

        徐熠眉梢微挑，无视她介意的目光，把迎着她吹风的窗关上了，“最近刮北风，天气很冷，小心着凉。”

        冷风被隔断在窗外，女孩微微扬起的发丝尽数落了回去，轻巧地贴在她颊边，衬得她愈发地乖顺，柔美地宛如一幅动人的画。

        刺骨的寒意消散干净，室内暖气弥漫，带着最温暖的温度钻进皮肤，似要把她身上的寒气驱散。

        暖意袭人，舒服极了，温暖意却本能地不适，她眉头轻皱，抬眸看向对面慢条斯理落座的少年，蓦地出声杠他，“我不冷。”

        “但没有人会喜欢这么冷的。”徐熠淡淡地反驳了她一句，声色如佩玉相撞般，不以为然。

        语气顿了一下，他微侧着头看她，倏地扬唇，说她，“除非你是受虐狂。”

        虽然她确实是有这种倾向。

        很奇怪的女孩。

        徐熠眸光顿了一下，无视她脸上寒意，他轻轻拨开她的手指，把她手中已凉的茶水尽数倒掉，给她重新倒了一杯温热的水，“你好冷。”

        她的每一根指节都冷得像冰，他温暖宽厚的手掌落在她手背上，更像是握着一块没有温度冰块，冷极了。

        少年掌中带着强势的暖意包裹着她，很亲密的举止，温暖得过分，像极了此刻室内的暖气，很讨厌。

        女孩被迫握着掌心的茶杯，她眉轻皱，却见他依旧笑如春风，眉眼间藏着最关切的柔情。

        这是一个很擅长伪装深情的人，无声无息间就能撬动人的心脏，俘获人心，让人醉倒在他柔情中。

        她挪开目光，微低着头，脸色有些许抗拒，另一只搭在桌面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起，指尖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

        多管闲事的少年很招人讨厌，他朝她悠然而笑，很有耐心地道：“你要是冷得动不了，我也是可以喂你吃的。”

        说完，他佯装起身就要绕到她身边去。

        温暖意眸色一寒，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她从不在人前发火，纵是再恼怒，也是不曾表露半分，她妥协似地朝少年轻声道：“我自己可以。”

        徐熠唇边轻轻地勾出一丝浅淡的笑，她的忍耐力一向都是可以的，明明锋利的小爪子已然伸出来，却又犹犹豫豫地缩了回去。

        又凶又可爱。

        女孩软和下来，他很细心地给她添菜。

        徐熠教养很好，举止风度，在餐桌上很会照顾人，如果忽略他此前冒犯的举止，和他共进午餐一定是一件舒服的事。

        可惜温暖意从不喜欢跟陌生人一起，这会让她觉得危险，纵使自始自终他对她都未曾展现过一丝一毫的恶意，还体贴之至，可她仍旧不认为他是个好人。

        没有一个好人会忤逆人意愿强迫人的。

        他只是像一个好人。

        温暖意不爱吃热的，吃饭也故意挑着放凉的菜吃，吃得很糟心，于是对徐熠的感官也愈发地差了。

        这是她唯一一次在这么高级的场所里没有被狠狠地羞辱和奚落过，但她还是讨厌他。

        她不知道徐熠到底为什么要缠着她，但他三番两次为难她，她不喜欢他，所以她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

        女孩唇边勾出一丝柔软的笑，盛满恶意，却转瞬即逝。

        徐熠吃饭时接了个电话，伪装温柔的少年，神色鲜有的冷静，眸色极淡，仿佛那才是他最本真的样子。

        十几岁的年纪，却根本不像个学生，莫测得让人根本摸不透他的情绪，但他身上隐隐流露出的气势却令人生畏。

        许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后来也没再调戏她，但还是体贴地陪她吃饭，吃完饭后就直接送她回学校了。

        回到校门口，寒风从远处袭来，携来冰锥似的温度，很冷，女孩衣着单薄，但依旧面不改色，仿佛永远不会冷似的。

        两人站在门口，徐熠一把拎住她，纤细的手腕被他轻而易举地握在掌心，女孩被迫站在他身前，离得很近。

        她隐约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清香，幽幽淡淡，却又强势地随风钻进鼻中，像极了他。

        少年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身上，女孩温顺之至，低眉顺眼，远远看去，宛若情侣一般亲昵，引人遐想。

        低眸看着女孩微颤的睫毛，徐熠轻轻缓缓的嗓音落入她耳中，“天冷，穿衣服，别着凉。”

        他语调平静，很自然关心的语气，好像仅仅只是一起吃了一顿饭的他们有多熟一样。

        女孩唇色轻讽，却又听头顶传来他似笑非笑的声音，他问：“你是不习惯照顾自己吗？”

        他语气中却泛着丝丝缕缕的凉，唇轻扬着，却并不太像在笑，少了本该有的温度，总是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吓人。

        温暖意本能地有点忌惮这样的他。

        抿唇安静了一会儿，纵使觉得他们不熟，她还是低垂着眸，小声回了一句，“我会注意的。”

        女孩低着头，及耳的短发随之落在她颊边，把那小巧的脸蛋遮得一干二净，衬得她乖乖软软的，很讨喜。

        但她说话的语气并不诚实，又在骗人。

        徐熠微皱眉，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松开手，还未放下，却难得地被她主动地抓住了，她抬眼认真地看着他，“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

        女孩笑得单纯而无害，但下手的动作却比谁都狠。

        说话时，她手腕轻轻一晃，手链悄无声息地一抖，细碎的粉末从腕上落下，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上，随后又随风消散。

        她一双藏着恶意的眼睛漆黑透亮，此刻却满含感激，“我先回去了。”

        恶毒的女孩，只会恶意伤人，连句“再见”都吝于说出口，目的达到后，便翻脸无情，冷漠极了。

        她对他不回学校的原因根本提不起半点感兴趣，话说完后，不等他说什么，她转身就离去了。

        一个她不喜欢的陌生人而已，焉能让她对他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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