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探碧湖村
锦衣少年坐在往来客多的小面馆中，不时同那老板搭话。
“敢问老板，往南去十里是何处啊？”
“往南十里就到碧湖村，两位公子是要去碧湖村？”老板放下手中的两碗面，多看了几眼身前装扮相同的两人，猜测他们的身份。
锦衣华服，腰佩宝剑，气质出尘，一人神采飞扬，另一人姿态端正优雅，看着像是修士。
“受人之托，去碧湖村送一封信。我和哥哥第一次来，不知碧湖村是何模样。”玉七端着面碗，露出担忧的神色。
“早些年误入过一次，那里的人……”送信的话，那便不是修士。老板面露难色，背后说人坏话似乎不好。
“老板去过？还望告知，也好让我兄弟二人提前有所准备。”玉七起身抱拳，真诚地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些村民极为排斥外来者，两位公子若是去送信，且赶早，千万莫要留宿。”老板调整说辞，低声向玉七说道。
说起那次误入，几乎是被轰出来的。
“多谢老板。”
玉七拿着筷子挑面，将上头的葱花悉数拨开。
“吃这碗。”玉蘅仙君将手里这碗挑完香葱的面，推到玉七面前。
“那我就不客气了。”玉七接过面碗，大快朵颐，并非不能吃香葱，只是没那么喜欢。也难为叶莫，连这个都记得。
“刚刚为何又说谎。”玉蘅仙君低声询问，去碧湖村并非送信，两人也非兄弟。
“叶莫，叶大哥，咱要是直接说碧湖村有问题，会吓到他们，咱只要知道其他人对碧湖村的态度，等到了碧湖村自然能发现问题所在。”玉七解释道，要是按照叶莫那副公事公办的说辞，怕是人人的态度都会染上颜色。
“叫名字。”不许叫哥，乱了辈分。
“行行行，叶莫，叶莫，叶莫。”玉七嬉皮笑脸地喊道。惹得玉蘅皱着眉头，有些烦，景安唤自己跟仙主大人不同。
仙主大人唤自己定是有事情要交代，景安不同，景安只是觉得好玩。不理解。
“刚刚咱在另外一个镇子里，那些年近百岁的老人说碧湖村民风淳朴，人人安居乐业，碧湖更是种着睡莲，景色秀丽。”玉七大口吃下面，继续道：
“但是，这些年近半百的，却说碧湖村极其排斥外来者，且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言不合就动手。再年轻点的，连碧湖村在哪都不知道。”
玉蘅仙君此时也听明白了，五十年前那村子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否则变化不会如此之大。
去往碧湖村的路上，两人慢悠悠地走着，玉七旁击侧敲问玉蘅家里的状况：“荷华姑娘这么喜欢荷花，你家应该也种了不少荷花吧。”
“嗯，在她之前就有。”不是因为她种的。
玉七汗颜，总觉得有股子酸味在。怎么听都像是在说：我家有荷花不是因为她。
“叶莫，你觉得我的屋子如何？跟你的比起来，怎么样？”
“小，但不冷。”比起那些金碧辉煌的建筑，景安的那间小屋子里陈设简单温馨。说起来，我家似乎也是修炼场所，景安家是休息的地方。
“等我修为提上去了，就能有属于自己的院子，肯定比现在大，到时候再喊你过来住如何？”出窍期才能有独立院落，还要好些年。
玉蘅仙君想了想，还是更喜欢景安现在的屋子，便道：“小的更好。”
玉七垂头丧气，心都要碎了，又一次被拒绝。不知道他家在何处，他也不想再回来，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吗？
“不开心？”玉蘅仙君看向那道有些失落的背影，能肯定景安现在心情不好，“因为碧湖村？”
“对，第一次去，有些担心。”玉七挠头，心道：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今天还是大口干饭，笑容还是那般灿烂。叶莫这么迟钝都看出来？不行，不能再乱想了，得赶紧调整好心情。
有些见不得光的心思，得藏起来，藏紧一些。虽然喜欢，但不能打扰。
“有我在，不用担心。”玉蘅仙君依旧是这句让人十分安心的话。
玉七回头对上他坚定的眼神，又看痴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眼睛便不自觉地被他吸引，他何时出现在心里的，我也不知道。
是荒村里第一次被他救起的时候？还是秘境中见他被冻住，不知所措地从身后抱住他的时候？还是秘境坍塌被他紧紧护在怀中的时候？
从心安理得接受他的照顾，不想划清界限开始，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便再也移不开。
他是为了异火而来，如今异火已有归属，他也该回去了。没有理由能将他留下。
越是强迫自己不去多想，思绪反倒疯长。想到以前那些，每一件事儿，每一个细节，都无一在诉说着心里话：你希望他留下，仅仅是为了自己。
就这样平静地走完这一趟，他该回到云端一尘不染。
这五个月的时光，藏在我心底就好。
行至碧湖村，两人在村外等到黄昏落尽才迈向村子，此时进村有足够的理由留宿。
村子里路上堆满落叶，各家门前的叶子倒是清扫的很干净，每家每户红瓦白灰墙百叶窗，看样子温饱不愁。
见到有人进村，村子里的居民急忙关窗关门，一道道充满恶念的眼神看向两人。
玉七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多强烈的恶意，顿时手心发冷，有些不适。
“怎么了？”玉蘅仙君关切地问道，丝毫没有在意那些村民的态度。
“这里的村民似乎很讨厌我。”甚至想要把我大卸八块。玉七自小能感受到别人对自己的恶意，除了对上鬼魅，这是第一回有这么多人对自己表现出强烈的恶意。
两人继续往村子里头走去，玉七环视四周，此处的灵气并无异常，但有几缕鬼气，看气息是怨鬼。
这些年鬼魅的数量逐渐增加，偏远村落里有一两个怨鬼，不足为奇。
再往前走几步，有一群手拿锄头的村民气势汹汹地拦住两人的去路。
“不管你们是何人，快滚出村子。”为首的中年人，恶狠狠地说道，言语间不予质疑。
那些村民附和着挥起锄头大喊道：“外来者滚出去！”
一副我们不听我们不听，你们赶紧滚的模样。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路过此地，天色已晚，想在此借宿。”玉七大声喊道，生怕对面那些人被怒气冲昏头脑，拎着锄头砍过来。
“不借，快离开。”为首的中年人怒气冲冲地说道。
玉七心下无奈，不知这里的人情绪为何如此激动？难道要等入夜后再来查看偷听他们的对话？不行，按他们这个态度，如果偷偷来，万一被发现，怕是再也进不来了。
村里的具体情况，还是要问他们这些村民。不知他们的怒意从何而来，有些莫名其妙，倒像是迁怒。
玉七扭头看着玉蘅，玉蘅仙君随手撕开求雨符，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密密麻麻的雨滴落下。
那些村民大骂“晦气”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盯着两个外来者，在为首中年人的示意下，各自回家。
留下玉七玉蘅两人在风雨中凌乱，玉七本希望那些人看在下大雨的份上，能好心收留自己。
再看一眼那些紧闭的屋子，原本透着烛光的窗子，逐一变得漆黑。这明晃晃的拒绝，就差没把“快滚”二字写在门上了。
看样子，像他们打听村子里的情况，是件艰难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两人走向村子另一头，尽头处有一个未起围栏的小院子，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伸手去扯晒在竹竿上的衣服。
玉七急忙跑过去帮老妇人收衣，玉蘅则站在两人身后撑伞。
这老妇人不知是老眼昏花没认错两人是外来者，还是怎的，竟然没有排斥两人。
反而是拉着两人进了屋子，天色昏暗，老妇人摸索着，在玉七的帮助下点起一根蜡烛。
“才想起昨天晒的衣服还没收，雨就突然大了起来，好孩子，谢谢。”老妇人颤颤巍巍地坐下，拿起桌上茶壶，却发现里头没水了。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人老了，记性不好，我去给你们烧水。”
玉七愧疚道：“老夫人不用麻烦，这是应该的。”这场雨的罪魁祸首正是我们。
老妇人睁大浑浊的双眼，看向玉七，似是在努力回忆什么，随后有些开心道：“你是村长家的小梁子吧，长高了长俊了，奶奶都认不出来了。”
“老夫人……”玉七正想解释，那老妇人却是不听，仍旧自顾自的说道：
“亲事可定下了？我记得你从前跟隔壁的春草丫头关系好，用不用奶奶帮你说亲？别看奶奶一把年纪了，身子骨结实着。”老妇人拉着玉七的袖子一脸欣喜。
“老夫人对不起，我今日第一次来这。”被突然催婚的玉七，急忙解释道。如果村子里不欢迎外来者，我和叶莫贸然留在这里，只会给老妇人带来麻烦。
况且老妇人年事已高，记事不清，对村里的事情恐怕也了解不多。
老妇人闻言，有仔细瞅了玉七几眼，道：“对不起，奶奶认错人了。”言语间有几分失落。
随后老妇人又道：“这雨下的大，你们可有去处？不如在这里住一晚？家里许久没有人来，屋舍床榻积了灰，你们别嫌弃。”
老妇人指着左边的屋子，“就那间，原本是我儿子的婚房。我儿子叫……叫什么，我也记不清了。”
“多谢老夫人好意，但村子里的人并不欢迎我们，我们还是一早离去，别给夫人惹了麻烦才好。”老妇人自己一人独居，竟然连儿子的姓名都忘了，真是可怜。
“谁不欢迎？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咱碧湖村最是好客，夜雨不好行路，就这么说定了，今晚你们睡那屋。”老妇人笑道，脸上的皱纹似乎消失了一些，看上去年轻了许多。
玉七往屋外看去，这才发觉，天已黑透，来时的路已看不清。看来今晚，只能留在此处。
“我们第一次来这，老夫人可否同我们说一说村里的趣闻？”玉七问道。
“说起碧湖村，就不得不说村里的碧湖，湖水连天，水面上种着许多睡莲，夏天一到，黄色、粉色的睡莲就开了，其他村子里的人都会来看。”老妇人看着桌上的烛火回忆道。
“那村子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跟碧湖有关的，或者跟村外的人有关的大事？”玉七继续问道。村子里的人从前并不排斥外来者，那定是有外来者同村里人发生冲突，才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碧湖？村外的人？”老妇人凝视着烛火，浑浊的眼神逐渐清亮，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老夫人没事吧？”玉七懊恼不已，怕是让老妇人想起了伤心事。
“我想起来了，我那未过门的儿媳死在了碧湖里，还有！还有！”老妇人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面目狰狞，按在桌上的手握成双拳。
“老夫人您别激动，事情已经许久。”玉七起身轻轻拍了拍老妇人弯曲的背脊。
老妇人这才逐渐冷静下来，缓缓说道：“原本我的儿子和儿媳已定下了婚约，他俩好心救下一位外乡人，因为亲家是大夫，那外乡人就在她家养伤。”
“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直到大婚当日，未过门的儿媳竟然与外乡人逃婚！甚至暗通曲款，怀了他的孩子！”
老妇人说道这里，面容逐渐扭曲，平静一刻后，又道：“愤怒的村民们打死了那外乡人，将不知廉耻之人沉湖。可怜我的儿子气昏了头，至今下落不明。”
提到儿子，老妇人又伤心起来。
玉七安慰道：“老夫人莫太伤怀，令郎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回来的。”
随后玉七看向玉蘅，见玉蘅眼神无甚变化，没有怒气没有怜惜，想来玉蘅也是发现了。
玉七在心中轻叹一口气，老妇人这般伤心愤怒，这番话可信。但让村民们如此排斥外来者的原因，肯定不止于此。
事情至少发生在五十年前，可以悄悄去询问那些年长的老人。
老妇人哽咽着起身，往右边的屋子走去，招呼两人早些休息，随即关上了门。
“你怎么看？”玉七问道，老妇人对自己没有恶意，应当是执念太深，被困在了此地。
“所说不假。”玉蘅仙君道，随即起身，走向里屋，拿出两张清尘符。
“我来我来，这些你先留着。”玉七抢先一步施展清尘术。
蛛网结灰的屋子，瞬间干净发亮，床很大，足够两人睡下。玉七将床上陈旧的被褥收起，拿出两张薄毯铺在上头。
“今晚先这么凑合凑合，明天再说。”玉七伸展腰身，脱了鞋子，枕着左手躺在里头。
玉蘅紧挨着直直躺下，总感觉少了什么东西。
“枕这个。”玉七坐起身，拿出一块填满野菊的枕头，不等玉蘅起身，玉七已经轻轻抬起他的脑袋，将枕头放下去。
“野菊？”淡淡的菊香味，很好闻。
“看你睡的不好，就做了，这个缝的不好看，你先用着。”玉七侧身枕着手臂躺下。
“一起。”玉蘅仙君往一旁挪了挪，枕头也挺长的。
“不用，我这样就好。”
外间燃起的烛火被冷风吹灭，只剩下一缕黑烟，玉七玉蘅两人在菊香中睡去。
再次醒来时，玉七眼前是凶凶火海，一旁有位清秀的佳人拉着自己的衣袖，哭声道：“表哥，你别进去了，火这么大，你救不了她。”
悲痛欲绝的情绪在身体中蔓延开来，不等玉七回过神来，身体发动，冲进了火海之中。
火海中浓烟弥漫，粉蓝色衣裙的姑娘爬在地上，左手被大火烧伤。
玉七着急救人，调动周身灵气，竟然没用！且身体不听使唤，行动的速度极慢，费劲千辛万苦才走到那姑娘身旁。
这才看清姑娘的面容，虽然她脸上满是烟灰，但那张脸分明是叶莫！
怎么回事？叶莫怎么变成这样了？那我呢？刚刚我们还在睡觉，难不成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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