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仙君安慰准徒弟
熙熙攘攘的小镇里，初雪来的猝不及防，洋洋洒洒下了一整天。
客栈床榻上，昏睡了一天一夜的人，猛然睁开眼睛，腹部传来一阵疼痛，还未愈合的伤口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玉七看着空荡的屋顶，记忆回到被鬼将一拳打穿腹部后丧失知觉的时候，那会儿恶鬼的利爪已伸向自己的胸膛，是谁救了我？
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恍惚间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锦衣黑冠，长眉墨眼，眼神坚毅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
一个名字在嘴边，呼之欲出。玉七挣扎着起身，想要靠近他一些，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躺下。”玉蘅仙君放下书，扭过身子，张开手掌，摁着玉七那张憔悴的脸，将人死死摁在床上。
“叶莫，我还活着，你又救了我一次。”感受他指尖传来的凉意，那颗不安的心脏，开始放肆跳动，贪恋地释放着复生的喜悦。
“应该的。”自己的徒弟，当然要自己救。
接了下九品鬼将的全力一击，没有当场死亡，说明景安的身体健壮了不少，尤其是经脉，竟然没有任何事情。
“叶莫。”玉七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庞，不敢移开目光，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突然消失一样。如果眼神会说话，那它此刻说的便是：喜欢你，我不想只藏在心底。
四目相对，玉七久久不能回神，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此刻该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感动和庆幸，再见到心上人的开心和满足。
可我，却觉得有些难过。嘴上说着喜欢，却没能为你做些什么，反倒事事被你照顾保护着。
我欠你这么多，该拿什么来还？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一定达成。
“你我有缘。”你是我命定的徒弟，似乎是看出了玉七的心思，玉蘅仙君开口说道。
再瞧那张脸，面色依旧苍白，玉蘅出声询问：“感觉如何？”
幸好鬼将没有打碎他的丹田，这点伤养一个月差不多能好。认识八个月，这是他第三次被重伤，似乎小半时间他都在挨揍，然后养伤。
“我很好，你呢？有没有受伤？”虽见他面色红润，不像是受伤的样子，但想起下九品鬼将和那五只恶鬼的凶狠，玉七难免担心。
玉蘅仙君低头看向双腿，斟酌着开口：“反噬，双腿没有知觉，需要三个月恢复。”
“三个月！这么久？”到底是什么样的秘法，反噬越来越严重，上一次是失明三日，这次是三个月。
“叶莫，别再用那秘法了。”使用秘法要承担的，恐怕不止反噬。虽然叶莫自身也很厉害，但对上力量在大乘期之上的下九品鬼将，他需要用秘法短时间内提升不少修为。
玉七面露担忧，两次他使用秘法时，自己都处在昏迷状态，不知道秘法对他会造成怎样的伤害。
玉蘅仙君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道：“只要你无事便好，不用担心我。”
这次解除封印的反噬时间是三个月，应当是解了三层封印的原因，问题不大。这两次解开封印，都是为了赶得及救景安，对付下品鬼将，用不着解开封印。
听到这话，玉七感动心疼之余心中满是愧疚和自责，心疼他又受伤了，愧疚自己的弱小不抗事，自责自己的判断失误。
“叶莫，我已经很喜欢你了，所以不用对我这么好，不要勉强，不要因我再受伤了。”我不希望任何人因我受伤，尤其是你。
“碧湖村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提前进入碧湖，惊动了黑衣男子，没想到他一直蛰伏在村子里。”
如果当时能再慎重一些，等到支援后再行动，也许月五师妹不会受伤，叶莫也不会受伤。
叶莫第一次受伤是在荒村，为救我用了秘术。第二次受伤是在半梅谷附近的小镇中，被意识模糊的我咬伤了手。第三次，也是这一次，又是为了救我。
“无碍，我不疼，你不用担心。”玉蘅仙君伸手揉了揉他那颗头发凌乱的脑袋，要怎么说，景安才能明白，反噬不算受伤。
不过，又听他说喜欢自己，还挺开心的。
“碧湖村的事情与你无关，错在鬼，不在你我。”感受到准徒弟身上散发出的低落，玉蘅仙君安慰道。
错的是无法克制的恶念，如果连挺身而出但无法抵挡恶鬼的人都要被定义为错，那这世间的存在有何意义。
听到玉蘅的话，玉七黯淡的眼眸里有了一些光泽，低落的情绪逐渐好转。心道：明明是我的失误，害他受了伤，他还反过来安慰我。
所以，更加舍不得他离开，想要留下他。
“这个没用。”提到碧湖村，还有件让人在意的事情，玉蘅仙君拿出那叠七品定点传送符。
当时撕开了传送符，但是并没有被传送到景安身旁，正因为这个，去晚了，景安才会受伤。
“应当是你用的时候，我在阵法覆盖的范围中，空间不对等，所以无法传送。”玉七解释道，碧湖旁的阵法确实厉害，如果不是月五师妹……
“月五师妹呢？其他人怎么样了？”
“宗门的人在，有他们照看。”玉蘅仙君回道，具体什么情况，并没去瞧过。
“那就好，没有因为我的疏忽，连累了大家。”玉七扯起嘴角，此刻才感到踏实，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
“我去之前，碧湖村都发生了什么？”脑子转不来弯的玉蘅仙君，还没能想明白碧湖村里发生的事情。
“吞噬修炼功法，我怀疑有人在暗中研究，如何消除功法带来的反噬。”玉七伸出手，想坐起身来，仍旧不被允许，又被玉蘅摁脸摁在了床上。
“躺下养伤，慢慢说。”消除吞噬鬼魂修炼的反噬？之前从未听说过。
“洛小桑被沉湖后，化作怨鬼想要报复整个村子，黑衣男子帮助她吞噬其他鬼魂修炼变强，而吞噬带来的反噬被转移到了鬼胎身上。”准确来说，并不是消除，而是转移。
“洛小桑成为鬼将之后，与黑衣男子发生矛盾，黑衣男子转头将洛小桑的力量转移到鬼胎身上，将鬼胎的反噬转到洛小桑身上。”从洛小桑和鬼胎表现出的力量来看，反噬的转移是成功的。
“不知道在背后支持黑衣男子的是谁？这么大量的鬼魂消失，竟然无人察觉。”玉七将心中的疑惑说出。
“还有黑衣男子的身份，至今也不知他的名字。”
“他已经死了。”玉蘅仙君回忆起那张混乱的五官，以及回忆幻境中的脸，确定是同一人。
随后，玉蘅仙君将玉七所说的话，以及一张黑衣男子的图画，放入传送盒中，传回仙界，拜托医仙帮忙查一查。
“总感觉事情结束的太过迅速，就好像，我还没读完题，他就把答案给我了一样。”玉七说道，明明没见到鬼胎之前，心中还有许多其他的疑惑。
有了答案，再去看问题，怎么看都是对的。就算有疑问的地方，一个意外足以解释。
这也正是，黑衣男子的用意所在，只要答案给的速度足够快，纵然破绽百出，他们也会下意识带着答案去合理倒推。
“剩下的交给他们。”玉蘅仙君心道：如果真的有人在暗中研究，如何消除吞噬修炼带来的反噬，那鬼魂的大量消失，一定藏不住。
只要将此事抖出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源头。
“该换药了。”窗外街灯被点燃，玉蘅仙君掀开被子，熟练地脱下玉七身上的衣服。
当玉蘅仙君的手要拽下他的亵裤时，玉七睁大眼睛死死护住自己的裤子。
“脱衣服。”玉蘅仙君正色道，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脱的太多了，也许是太顺手了。
玉七憋红了一张脸，想起被领域守卫打残的那些天，是如何被细心照顾的，连屁股上一小块擦伤也不放过，“不用脱，没有伤。”
玉蘅仙君松开手，这才发觉确实不用，一定是脱习惯了，便拿出两块垫枕，垫在玉七身下，解开绷带，换药，缠绕，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地让人心疼。
“你的手。”玉七注意到玉蘅的左手，手上没有任何伤痕，已经好了。
玉蘅仙君也看向自己的左手，那天恢复仙力，下意识就将伤口治愈了。
之前吃丹药都没治好的伤，现在突然好了，如果景安问起，不如就告诉他。自己人，告诉也可以，仙主大人应当不会责怪。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是月九和月十一，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玉七师兄！你终于醒了！”月九飞身向前，趴在玉七床边，激动的眼泪直流。
“你都不知道，你被玉蘅公子抱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还一脸死气，吓死我们了。”月十一放下轮椅，趴在月九身上，关切地注视着玉七师兄。
“是啊，如果不是玉蘅公子说你没事，我们都要……”以为你死了。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吉利，月九哈哈道，连忙把话憋在了心里。
“我们本来想守在师兄身边，玉蘅公子不让，打发我们出去寻了这个。”月十一说道，要说玉七师兄和玉蘅公子俩人之间没点什么，我可不信。
“就是就是，玉蘅公子也太霸道了，我们想帮忙换药都不让，一定得自己亲力亲为，看都不让我们看。”月九附和道。
玉蘅仙君竖起耳朵听着俩个小辈的说辞，明明他们说的都是事实，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真的吗？”玉七耳朵涨红，怪不得刚才醒来的时候，只看见了他一个人，原来是他将人都赶出去了。
玉蘅仙君回想当这两个小辈守在一旁的时候，尤其是当他们一直盯着景安、想要帮忙换药的时候，心里莫名的不舒服，就是不想他们待在这里。
“他们碍眼。”玉蘅仙君看向玉七，给出答案，一定是他们太碍眼了。
“啊？只有玉七师兄不碍眼？”月十一被这扎心的大实话，戳了心窝子。
“嗯，景安好看。”玉蘅仙君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对景安的喜欢和满意，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
月九月十一两人，顿时觉得自己很耀眼，所以为什么要凑上来找虐？
玉七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道：我敢肯定，他一定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这话，太容易让人误会，特别是，容易让我误会。
“月五师妹伤势如何了？”玉七问道，当时月五被鬼将的攻击刺穿小腿，不知道好些了没。
“有鬼气入体的趋势，好在被长老们合力控制住了，休养半月就能完全恢复。”月九说道。
“下午去看望月五师姐的时候，师姐已经醒了，气色好了些，还问起了师兄你的情况。”月十一补充道，月五师姐从前很喜欢玉七师兄，不过害羞胆怯的师姐并不想让师兄知道。
今天，知道师兄有玉蘅公子在一旁贴身照顾的时候，师姐似乎更开心，还追问了许多细节。换作以前，师姐知道类似的事情，恐怕会失落一阵子。
自从师姐找到兄长溪竹之后，师姐真的变了很多，护着我们的样子，真的很耀眼。
“等我好点，就去看她。”玉七说道，记忆里，说两句话都会卡壳害羞的小师妹，都已经可以带着师弟们出任务了。
“我猜肯定是师姐先来看师兄。”看到师姐师兄都平安无事，月十一很开心。
玉蘅仙君回想那个穿着淡紫色弟子服的小姑娘，唯一的记忆点是她的兄长溪竹。虽然感觉溪竹不对劲，但没有证据。
“说的也是，长老们可去过碧湖村了？”玉七问道，不知道碧湖村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可以证明黑衣男子的身份。
“去过，也入了碧湖，但没有任何发现，村子中的恶鬼都没了。”月九说道，碧湖村没有阴气场，不易聚集鬼魂，也不知道当时那么多厉鬼都是哪来的。
“那个阵法，监测灵气的阵法，被长老找到了，确实年久不能用。去的时候，竟然显示此地灵气浓度比天云宗还高，这怎么可能。”月十一道，起初众人便是被这件事引来碧湖村，没想到误打误撞解决了一桩不相干的大事。
“鬼将的事情，长老们已经询问过师姐和我们，明天应当会来问师兄。时候不早了，师兄早些休息，我们明日再来。”月九月十一两人起身告辞。
“等明日跟长老们说完，希望他们能在碧湖村有新的发现。”玉七说道。以自己现在的模样，想去碧湖再看看，铁定是不行的。
“你不用担心，好好休息。”长老们入碧湖无任何发现，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先等等医仙的消息，如果有必要，再请仙界派精通阵法之人来碧湖村查探。
“那你呢？”玉七看着床边稳坐如山的人，见他没有任何动作，忍不住问道：“你昨天也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玉蘅仙君点头，这个姿势不对吗？
“休息休息！你也要休息！”玉七往一旁挪了挪，留出足够的空间给他，再一次喋喋不休地同他讲述，睡觉休息的重要性。
玉蘅弯腰将腿抱到床上，收了异火，自带枕头躺下，原以为自己不困，结果却在景安的一声声劝说下，飞快地进入了梦乡。
梦里的寒潭有些冷，寒潭中有许多大白鱼环绕着半人高的孩子，一道道白光打在他身上并不很痛，但很冷。
孩子双手握着一把名叫不周的长剑，稚嫩的脸庞露出区别于同龄人的坚定。
一人不敌众鱼，孩子被打落寒潭之中，刺骨的寒冷险些让他窒息，他拼命挣扎想要离开这个寒冷的地方，但回应他的，只有手中的不周剑。
就在那份无助逐渐演变成麻木时，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抓住了他。
有谁在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叶莫。
温柔的声音就像三月的春风，让人忘记寒冷，熟稔的语气像是夏日的阳光，不经意间就融化了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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