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飞升
八年后，仙界，接仙台。
一众散仙们围在仙门旁低声讨论下方正在飞升的是哪一位。
“这雷云晃荡了三日，上一次飞升这么大动静的还是在上一次。”
“我仔细数了数，这雷，劈了一百六十道。”
“不对劲啊，谁家飞升不是最多劈八十一道。”
“上回飞升的那个，就八年前那个，雷就劈了两下，跟玩一样。”
“等等，该不是上回没劈完的雷，这回一次性都劈下去了吧！”
“不能吧，雷云都这么任性了？”
“这可难说，谁知道这雷劫云是不是年纪大了健忘。”
“也可能是年终总结被骂了，心情不好，消极怠工。”
“去去去，雷云能跟你一样？”
在众人的议论中，黑沉沉的雷云散开，晴日乍现，紫衣男子出现在仙气萦绕的接仙台上。
只见男子仙衣飘然，脚踩一双登云靴，腰间系一条黑玉莲纹腰带，上挂一只暖黄色香囊坠流苏，左手食指上戴着一枚黑色指环。
上庭饱满，眉毛浓密，唇如桃花，轮廓清冷坚毅，睁眼时，目光深邃，教人辨不出悲喜。端看着，是位心思内敛不易亲近的人物。
“这位新来的仙友，似乎方才二十七岁。”
“还真是，二十七岁飞升，真是前所未有。”
“咱当年二十七岁的时候，还在秘境中为了本破烂功法奔波，人都已经飞升了。”
“此等青年才俊，诸位可要上前结交一番？”
众人踌躇间，一位穿着蓝色官服的神官，突然出现在仙门附近，不紧不慢地走向接仙台。
这神官名唤季安，原本是掌管人间四时变换的小仙，因性子本分老实忠心又话少，便被析木上神提到神界当了自家神官。
“小仙季安，析木上神派小仙前来接公子回十方天析神殿，小仙是君上身侧的神官，公子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小仙。”
“师父在何处？”身前刺眼又陌生的环境，让玉七有些不适。师父说飞升之后，去十方天，有任务交待。
“小仙也不知，君上一早吩咐小仙前来接引公子，随后便离开了十方天。”
玉七凝眸思考，既然师父不在，就不着急去十方天。现在，他想去见一见，最想见的那人，那道八年来无法从脑海中抹去的身影，是否还和从前一样？
“敢问季安神官，可知道玉蘅仙君所居何处？”如今再提起这个名字，他已经足够平静，就像是提起一位普通朋友那般。
“公子说的可是二殿下玉蘅上仙？二殿下五年前顺利通过上仙考核，已成上仙。如今代替仙主大人，管理九重天诸仙殿。”季安神官介绍完毕，又悄声问道：
“公子可要前去拜访一番？私下里，众仙家都说，二殿下日后将继承仙主之位。”
仙主大人是靠无仙能匹敌的战力，碾压众仙，稳居仙主之位。二殿下虽年岁尚小，但打起架来毫不手软，又是个没什么坏心思不爱搞事的，是以，众仙信服。
“有劳季安神官。”玉七垂眸收拢掌心，敛下心思，跟随季安神官去往九重天。
那些原本想要上前交谈的散仙们，互相低语了几句，一一散了去。
“这位神官有些眼熟，是季安神官！”
“析木上神身旁唯一的神官，长居十方天，很少出现在一重天，”
“如此看来，这位新晋的仙友，来头不小，又是个高攀不起的。”
“又是？”
“上回那个刚飞升上来的仙友，刚飞升就嚷嚷着要下界，差点就去跳了诛仙台。”
“是个狼人，那后来呢？”
“后来，似乎也是被析木上神带走了。”
“哎！我想起来了，你们不觉得上回飞升的那个，跟刚刚这位，长的挺像？”
“这倒没仔细看，光顾着听那位仙友嚷嚷去了，一个能找到道侣的剑修，真羡慕。”
“同是剑修，性别别卡死，你也有机会。”
一路上，季安神官拿出一本仙界指南，仔细为玉七介绍道：
仙界，现有一位仙主，八位仙尊，二百零八位上仙，七百六十位仙君，散仙若干。
仙主大人除了打架吵架厉害些，以往挑子都撂给了主神大人，向来不管事，一心只盼着能生个厉害点的崽子接任仙主之位。
八位仙尊分管八重天，一重天谪仙居提供散仙住所，二重天牧云司掌管散仙晋升，三重天清吏司掌管刑罚，四重天天牢管理受罚的魔族和仙人。
五重天天玑宫掌管外派任务，六重天浮图塔掌管仙君晋升，七重天星辰殿掌管人界命格姻缘，八重天清和殿掌管仙职。
九重天有诸神殿和诸仙殿两殿，分别是神官和仙官们的议事大殿。新任主神大人不愿意帮仙主大人管理仙界事物，便新建了诸仙殿，让二殿下玉蘅上仙代为管理。
十方天属于神界，如今只有析木上神一家。
玉七听着仙界的情况，思绪却是去了别的地方，不知道他过的如何。于是，玉七忍不住小声问道：“二殿下他，可有孩子？”
季安神官先是一愣，随后面色复杂地小声回道：“二殿下尚未婚配，膝下自然无子。”
听说这位二殿下在人界历练的时候，走心又走肾，被仙主大人关了三年禁闭，又勒令其不准下界。
尚未婚配？这四字落在玉七耳中，心间顿时五味陈杂，诀别是真，未娶也是真，这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
或者说原本沉着的心，一瞬间悬了起来。不管那天是仙主大人骗了自己，还是玉蘅他忤逆了仙主大人，仙主大人的心思都再明确不过。
“公子同二殿下从前相识？”季安神官回身问道，未能看见玉七眼底被隐藏的情绪。
“算是。”
两人穿过诸仙殿正殿，走到侧门前。守门的仙侍见有人来，上前问安：“季安神官。”
“这位是我家君上的徒弟，今日刚飞升，前来拜访二殿下，劳烦仙侍通传一声。”季安垂首见礼。
“两位稍待片刻。”
守门的仙侍离开，玉七打量着金碧辉煌的建筑，无端生出了想要抬脚离开的心思，但脚底似有千斤重，移不开分毫。
他会想要见到我吗？待会见了他，要说些什么？先问他过得怎么样，还是问他可还记得我？
凉亭里，玉蘅上仙端坐着看书，正是小白和冷傲仙君的小话本。刚看到重回仙界失去记忆的小白，与冷傲仙君重逢的那场戏：
从云端走来一位清逸出尘，俊美非凡的白衣仙君，他一出现，所有光彩都黯然失色，沦为陪衬。
那双清澈干净的眸子，勾起坐下醉酒仙君沉寂已久的心，似乎经历的这百年孤寂就是为了等待他的出现。
可当看清那白衣仙君眼中的陌生时，醉酒仙君顿时醒了酒，纵然容貌再相似，也不是小白。他的小白留在了魔界，筑成了那一道冰冷的屏障，再也回不来了。
“殿下！”
亭外突然传来一声没有眼力见的呼唤，玉蘅上仙穿着暖黄色常服，抬头向亭外看去，黯淡的眸子里含着一抹怒意。
“季安神官带着析木上神的徒弟求见，今日刚飞升的，殿下可要见？”
闻言，玉蘅上仙眼前一亮，合上手中的书，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随后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在原地停留片刻，眼神中露出一抹不悦，怒气冲冲地坐下翻开书，一言不发。
目光停留在书上，心思却回到了五年前，刚出禁闭的时候。
那夜星河璀璨，玉蘅还是仙君，玉蘅仙君刚出禁闭要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寻让自己心心念念了三年的人。
一入院子，就看见喝假酒喝到烂醉的人，半眯着眼睛，撑着脑袋，跟身旁站着的人交换物件。
用自己送回去的织梦灯，换了一个黄色的香囊。
送香囊的人，正是华十九，那个被自己视为敌人的家伙。
玉蘅仙君走到亭中，若隐若现的杀意惹得拉拉扯扯的那两人同时回头。
华十九一见到玉蘅仙君，二话不说抱着织梦灯拔腿就跑。
玉七努力睁大半眯的眼睛，才看清站着的人是谁。心道，都三年了，这人怎么还在梦里，扰人修行。
“嗯？我当是谁？原来是玉蘅仙君，怎么，家里的美娇娘不够漂亮，出来寻欢？寻到我这来了？”
玉七嘟囔着也听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却见面色不善的玉蘅仙君，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香囊。
玉七自是不让，凭一个梦里的影子也想来拿他的东西？随即抢过来挂在自己身上，挑衅地问道：“好看吧，你就没有！”
玉蘅仙君吃味不开心，伸手又要去拿香囊，却被玉七抓住了手。
只听喝了假酒的人，一边捏一边嘟囔着：“我以后要找个比你娇软的。”
玉蘅仙君黑沉着一张脸，向来好脾气的玉蘅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将那个还在出言不逊的人，掰弯手，扔了出去。
然后顶着一身怒气回到仙界，参加上仙考核，再然后就被仙主大人锁在了诸仙殿，不准下界。
整整五年，没有去过除诸仙殿、仙主殿、天云仙山以外的地方。
亭外候着的仙侍感受到二殿下的生气，误以为二殿下不想见客，又不知道如何拒绝，毕竟是析木上神门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仙侍乖巧懂事地离开了，遗憾地向门外候着的两人说道：“我家殿下，不方便见客，两位不如改天再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改日再来。”季安神官客气地回应道。
闻言，玉七只好默默咽下想要继续等的话，跟随季安神官一同离开，去往十方天析神殿。
“就此别过”再也不见。想起那样诀别的字句，内心一阵刺痛，就这么划清界限也好，省得我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将他打晕带走，藏在谁都找不见的地方。
亭子里，还在佯装看书的玉蘅上仙，等了半天不见人来，眉宇间浮现一层生气的意味，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但侧门外，他想见的人已经离开了。
几日后，析木上神从魔界回到析神殿，开始安排起徒弟之后的事情。
“师父！”
“不错，进步神速，这是你姑姑送的贺礼，庆祝你顺利飞升。”析木上神将一道青绿色的光芒打入玉七眉心，解释道：“这是一丝道意，可祝你突破剑神境界。”
“景安谢过姑姑。”姑姑成为上仙后，便进入秘境修炼了，那时我不过出窍期修为，姑姑竟然一早备下了礼物。
“这是为师送你的。”一道白色闪过，玉七左手食指上的黑色指环中又多了几样东西。
“黑色令牌是另一个空间，外界一天，空间里三百六十五天，空间最多可用五千年。”这算是仙主大人的赔礼，炼器一门，析木上神只学了铸剑。
“玉简中有两套剑法，第二套剑法待你突破至剑圣后期，配合道意才可修炼，不拘于修为境界。”
“还有几件仙器，你闲时慢慢摸索。”
“多谢师父！”玉七垂首行礼，师父的意思是，有了这套剑法配合道意，能以仙者之躯，突破剑神境界！
“可去见过他？”与说风就雨的仙主大人不同，除了修炼之外，析木上神很是关心自家徒弟的身心成长。
在无风城时，便能看出，这是个理所当然将责任抗在肩上，又不喜欢麻烦人的孩子。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最怕别人因自己受伤，内心敏感但坚定。
玉七摇头，师父似乎早已知晓了天云宗的那些事。
“喜欢，就追回来。”析木上神拿出一本《妙法追妻大全》。
玉七接过书，眼神中多了几分隐忍和克制。从未忘记仙主大人说的那些话，还有他一身喜服时的耀眼模样。
纵然他仍独身，我和他之间，也隔着千重山。
这颗心，想见他，仅此而已。
“仙主想要继承人，他自己再生一个便是。”析木上神拍了拍玉七的肩膀，示意玉七不用将那些放在心上，“接下来有一桩事情，交代你。”
玉七恭谨地应下，内心挣扎着，最后依旧选择沉寂下去，将挂在腰间的香囊仔细收了起来。
玉蘅他并不在乎权利地位荣耀，只在乎仙主大人的目光，那是他渴望已久的亲情。玉蘅和自己不同，他需要那些。
析木上神带着玉七到了诸仙殿，诸仙殿里住着的，正是仙界二殿下玉蘅上仙。
“这是本君的徒弟，仅此一个。异火一事，带他一份。”析木上神眼神中带着不容拒绝的笑意。
诸仙心头一惊，上神这是来给徒弟撑腰的，从此仙界不能惹的人，又多了一个。
不过异火一事，一直是由二殿下负责，这想塞人进来，还要问过二殿下才是。
只见他们的二殿下玉蘅上仙，站的笔直，衣袖下的手握成了拳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析木上神家的徒弟，从二殿下僵硬的表情上，看不出是同意还是拒绝。
半响玉蘅上仙才应了句：“谨遵上神之命。”
“如此甚好，本君这不成器的徒弟，就给你照顾了。”析木上神满意地点头，又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仙界。
玉七已听不见自家师父牵红线般的交待，目光完全被这位身姿卓越的二殿下吸引。他的脸颊消瘦了许多，眼神中有些疲惫，这些年过的还好吗？
“二殿下。”玉七率先打破安静，学着其他人的样子问安。
正是这句问安，让玉蘅上仙袖子下小心翼翼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玉蘅此刻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差：都不叫我的名字了，“二殿下”三个字很好听？
哼！这个人，一天天就会影响我的心情。明明只是八年不见，却好像过了八百年。
“嗯。”玉蘅衣摆带风地坐下，手中握着的笔，都能感受到殿下的不开心。
玉七候在一旁，顶着紧张的气氛，小声问道：“殿下需要我做些什么？”内心苦笑，看来玉蘅并不想见到自己。
握笔的手一顿，显然是没有考虑这个问题，玉蘅指着书案上的砚台，又看了眼自己的茶杯。
不等玉蘅发话，玉七自觉地拿起墨条磨墨，随后又泡了壶千茶温雪。
千茶温雪，是玉蘅第一次去天云宗时，想喝的茶。从前没有，现在有了。
玉蘅捧起茶杯，清澈的茶汤映出一双温柔的眼眸，刚刚冰冻的眼神融化成了汪洋。
景安，还记得。
温热的茶顺着咽喉吞咽入胃里，也温暖了心肺。玉蘅扭头看着玉七的侧脸，想问问他这些年过的如何，为何这么快飞升了，是不是来寻我的？
还不等开口询问，就被玉七轻声一句：“殿下有何吩咐？”打断了思绪。
就这么喜欢叫我“殿下”？不过八年不见，竟已这般生分了。
刚缓和的气氛，又降至冰点。
二殿下指着书案下方的折子，让他分类好，见他看着折子的眼神有些迷茫，只好拿起折子轻声讲述。
期间有位身穿黑色官服的女仙官，趁着二殿下不在，悄悄走近那位容貌俊秀，看起来坚实可靠的紫衣男子，柔声问道：“小仙碧云，敢问仙友如何称呼？”
玉七一愣，这才想起自己似乎还未取名号，玉七是从前在天云宗的名号，如今来了仙界，该有新名号了。
但玉七此刻显然并没有取名号的心思，便将自己的名字如实告知：“小仙景安。”
“景安”二字一出，大殿中瞬间鸦雀无声，连阵呼吸声都没有。
众仙目瞪口呆，这就是传说中，占了二殿下历练总结近三万字的那个名字！
想当年，“孙景安”这三个字，出现在二殿下十万字的历练总结里九千九百九十九次，气的仙主大人破口大骂，直言要杀要剐。
这下子好了，正主直接来了，仙主大人还不得提刀砍过来。
原本还有意攀谈的碧云仙君，立即面露土色，递给景安一丝同情的目光，转身告辞。
玉七不明白这些仙官为何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一个个面色大变，有的惊，有的喜，有的跃跃欲试，想要上前交谈却不敢。
虽然大殿的空气中弥漫着古怪的意味，但玉七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只想收拾好这些折子，然后询问异火一事，先将师父交待的事情完成。
待二殿下从仙主殿回来时，一进大殿，目光就停留在玉七身上。
方才去仙主殿，仙主大人交给自己一本《追妻妙法大全》，照一本《妙法追妻大全》，为自己量身打造，重新编写的。
二殿下准备晚上回去仔细研读，虽然心里还是很生气，但景安这八年一定过的很辛苦，原本要百年才能飞升的，如今八年就飞升了。
二殿下决定从现在起，不再生气，要好好对待景安。
不等二殿下走到景安身旁，便听到有位仙官抱着写好的折子递给景安，还道了声：“多谢景安。”
景安二字一出，大殿之内惊现一阵阴寒气息，还藏着一丝杀意。
不叫我的名字，还把自己的名字告诉旁人……二殿下决定从明天开始不生气，今天，算了，是哄不好的样子。
“仙友客气。”景安接过折子，手指被一道寒光盯的有些冷。
接下来再交折子的仙官，统一改了口，只道：“多谢仙友。”
眼里容不得沙子，心胸没有心眼大的二殿下，这才缓缓收回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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