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又是在地狱挣扎的一天

在这个无线电台受限于技术原因，在军事方面都还是海军舰队专属的年代，只能靠有线电话和传令兵两条腿来传递命令的陆军将领对于战场的把控力，比起另一个世纪已经发展到信息化数字作战模式的同僚来说，差距实在有点大。

        将军都无法第一时间获得整个战场的情报态势和敌军动向，一群底层的小兵对此就更是两眼一抹黑了。

        “当时德国人只是冲破了我们第一道防线就再也无法前进了，如果不出意外，我们能挡住他们至少一整天。”说到这个，袋鼠人颇有些不忿，又有些无奈的耸耸肩：“但我们的友军明显挡不住德国人。”

        废话。

        罗丹暗嘲一句，如果那些泰日天真的能顶住那群德国的狼崽子的疯狂进攻，他也就不会在这儿冒着偌大的风险来救人了。尤其是后来释放的毒气——罗丹不知道在他的世界原来的历史上，第一次用毒气作战是出现在什么时候，具体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像这样在己方阵地后方释放毒气制造屏障，借着风势，对友军和敌军进行无差别攻击的破事，实在是刷新了他对人性认知的下限。

        他甚至无不恶意又心寒的猜测：这条战线上的所有协约国阵营军队，包括他们这些华工在内，都是后方那些坐镇指挥部的将军参谋们，为了达成某个战役目标，而早就选出来决定被牺牲的弃子。

        然而熊猫人只希望这是自己无端的猜测，千万不要是真的。

        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只是很短的时间，我驻防的阵地左翼就全部暴露在德国人面前。”里昂纳多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口：“如您所见，我是我们连队唯一活下来的幸运儿。”

        “上帝保佑你。”

        “可你刚才还说我祖先是袋鼠。”

        “但谁规定上帝不能保佑袋鼠？”

        又随便东拉西扯聊了几句，发现这个袋鼠人实在知道的也不比他更多，罗丹感觉颇有些扫兴，摆摆手中断话题，又去问那两个道格族的法国人。

        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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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活到现在的都是幸运儿，也意味着不会知道太多，因为知道足够多的，要么已经提前察觉到不对撤离了这个地方，要么就死了。

        外面正被雨水泡的发胀的军官尸体可不少。

        “就只有这几个？”驱散心中的那点不快，罗丹审视着这三个救回来的伤员，一边问刘淼。

        “只有这几个。”刘淼心情也很复杂，尽管他是青年从军，不是第一次看到打仗死人，加上华国这些年也并不平静，理应对死人这件事司空见惯了。可外面那多到难以统计的死尸形成的尸山血海，还是令这个牛头人回想起来都不由得头皮发麻，心里直冒凉气。

        地上的积水里满是猩红的血液和各种人体组织残肢和碎肉，呼吸的空气里充斥着刺鼻的腐臭还有浓得散不去的铁锈味儿。走过一个拐角往往就能见到一颗被子弹撕碎了半边的脑袋，碎骨短茬裸露在外。随着时间推移已经有些凝固的白花花脑浆子泛着象征着腐败的青色淌出来，混着半凝结的血块，流到脖子里，滴到肩膀上，在军装的表面绘出一朵彼岸花。那仅有的一只眼瞳孔涣散，写着死寂和沉默，浑浊的眼珠倒映着生者不可见的死神身影……

        无论高矮胖瘦，帅气美丑，富裕贫穷，所有的差距和不公都在此刻被无限抹平。当一枚灼热的子弹头旋转着，拉出象征着死亡轨迹的弹道扑面而来，一切生命所拥有的特质都在那暴力无比的动能撞击和穿透中烟消云散，中弹的身体会失去灵魂，变成一坨等待大自然分解或者汽油焚化的蛋白质营养聚合物。

        而当这样的过程乘以数千，乃至上万，就可以在人间营造出一幕幕修罗地狱，足以让心理素质不够的人陷入精神崩溃。

        “我们本来救了五个，只是有两个人伤得太重，还没等走到这儿，半路上就不行了。”刘淼说着，从兜里摸出一块做工颇为精致的怀表递给罗丹：“这是有个人的遗物，我觉得咱们用得着，就收来了。”

        “好东西。”罗丹也不矫情，拿来看了两眼就揣进兜里，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他穿越过来那天就杀了人，对此早就看淡了。

        他正一直愁没有东西计时呢，在欧洲这种阴雨连绵的鬼天气想通过天象来判断具体时间，实在是太难为人，现在有块表就好多了。

        “唔——咳咳——咳——呕——”

        熊猫人正看着洞外的雨幕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做，身后一阵咳嗽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弗兰西斯。

        这个法国军官平躺在洞底干燥一些的地面，刚醒来就一阵剧烈的咳嗽，没几下就咳出了一滩混合着浓痰的淤血，又马上侧过身剧烈的呕吐起来。不过估计是因为从昨天到现在滴水未进的缘故，干呕了半天，他也只吐出一地散发着酸味的苦胆汁。

        “中尉，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罗丹快步过去，从腰间解下水壶扭开瓶盖递过去：“喝点水。”

        渴极的弗朗西斯也不跟他客气，劈手把水壶夺过来就往嘴里灌，咕嘟咕嘟一阵狂喝。

        然后哇的一声又吐了出来。

        “看来你状态很不好。”

        弗朗西斯不说话，把水壶递还给罗丹，伸手捏了捏眉心，强忍着难受。

        “脑震荡。”米兰达过来，四蹄跪下给弗朗西斯大致检查了一下，转而对罗丹道：“中尉现在不能剧烈运动，或者说走动都不可能，他头部伤得很严重，攻击他的人没有留手，前额可能已经骨裂了。”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唔——咳——呕！”

        半人马妹子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罗丹对此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他又不是医科生，仅有的那点儿医护知识还是以前没事儿在网上跟人吹牛打屁的时候，靠百度学来的。

        算了，保证这货不死就行了。

        五分钟后。

        “中尉，好些没有？”

        “我想……并没有，该死——呕！”

        “那你还是先忍一忍，我想给你看看这个。”罗丹说着，把杨小山找到的那张军用地图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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