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赤子（二）
这是离放开压制之后，于乐第一次全神贯注的修行，之前运用元气和念力时虽然已经感受到了相当的不同，但正式入定之后，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沉浸于这种如臂使指、轻松肆意的体验。
完全掌控自身魂魄的感觉，真的很爽，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发自内在的自由感，而这种自由感又自然而然地衍生出了一种一切尽在掌握、所思即为所得的自信感，他甚至一度产生了一丝不满的情绪，觉得离应该早点跟他把话说清楚，平时压制他对魂魄力量的运用倒也无妨，但修行时则应该像现在这样，放开压制，至于离那个让他完全掌控魂魄之后再进入修行界的安排，只要离说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他难道还能不配合不成？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以离对他达成圆满境界一事的看重程度，不太可能会做出限制他修行效率的事情。
略一思索，他便明白，就像负重训练更容易提升体能的上限，在离的压制下，他修行的效率肯定也要更高一些，而像离这样能够为他量身定做修行计划，并且全程劳神费力，亲自辅助他完成的指导者，对于任何修行者来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离冷哼一声，说道：“总算你还没有蠢到不可救药，这次情况特殊，主要目标是让你全盘了解自身实力，快速恢复完备状态，以后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
于乐不禁赧然，随即收敛心神，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魂魄的修行之中。
通过亲身实践，离传授给他的种种理论逐渐融会贯通，而他对自己作为一个生灵的内在结构也有了更为深入的认知。
魂魄本身，以及由其源源不断地产生的精神力和生命力，是纯粹的主观意义上的存在，它们并没有物质层面的实体。
作为一种力量，精神力和生命力都具有力的基本属性，即影响物质的运动，而在修行者的操纵下，它们甚至可以精准作用于微观粒子，这意味着掌握了这样两种力量的修行者实际上已经具备了于乐前世科学传说中那只“麦克斯韦妖”的能力，让那个世界的人类对宇宙的未来感到绝望的热力学第一定律和第二定律，在他们面前不再是不可撼动的铁律，而是随时可以被打破的谬论。
除了力的基本属性之外，精神力和生命力各自还具有一些独特的奇妙能力，精神力的主要能力是处理信息，包括感知、分析和记录，而生命力的核心能力则在于维持，围绕着这一核心能力，它会自发地维系与自己结合的客观物质的基本结构，抗拒对其造成影响的外力，在其遭到破坏时对其进行修复，必要时甚至会主动对其进行调整，在保留其核心结构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提升其对外部环境的适应能力。
天意大陆的修行方式，是在魂魄制造出精神力和生命力的同时，直接将它们与客观物质进行结合，形成所谓的“念力”和“元气”，进而在体内开辟出识海和丹田，分别用于贮存念力和元气。
魂魄本身并没有物质层面的实体，自然也不会占据实际的空间位置，但念力和元气却不同，相应地，用于贮存它们的识海和丹田自然也是如此，而基于两种力量各自的能力特性，识海一般被设置在躯壳汇集和处理信息的中心——大脑，而丹田则存在于躯壳从外界摄取能量的消化系统，通常位于下腹部。
先前与两位妖王对拳，加上事后修复躯壳，于乐那被离伪装过的力量几乎消耗一空，自然也不需要再花费什么精力去进行提纯了。眼下，他的当务之急是主动运转魂魄，加快产生精神力和生命力，直到达到自身所能掌控的极限，而后取其中一部分，将其与客观物质结合，形成类似于念力和元气的力量，区别在于，天意大陆修行者的精神力和生命力在诞生的那一刻就已经与客观物质完全融为一体，而于乐的力量则依旧如臂使指，随时可以与客观物质分离。
当双方在物质层面进行冲突时，于乐可以随时主动对力量的配置和外层客观物质的结构进行调整，应变更为灵活，几乎可以说是“万法皆通”。
更重要的是，于乐能够以伪装的念力和元气为“尖兵”，攻入对方的识海、丹田两大要地，而后源源不断地向其中输送操纵自如的精神力和生命力，直接与对方进行核心力量的碰撞，甚至肆意攻击对方的魂魄本身。
在这个内在层面的较量上，天意大陆修行者的力量就像是被死死嵌入重甲的战士，笨重而又不乏破绽，而于乐则可以肆意变幻自身形态，无孔不入，以己身之坚锐，攻对手之软肋，自然无往而不利，除非双方境界差距太大——就像先前那两只八重顶峰的妖猿，一旦他们动用自身的真实力量，于乐无论如何也奈何不得他们，因为他最极致的坚锐，在对方的软肋上依旧是一碰就碎。
这就是为什么大道境能够完全碾压元气境，即便不算那犹如天赐特权般的道域，这个结论依旧成立，因为双方在最基础的力量层面上就存在决定性的差距。
也正是因为这种能力上的巨大差距，在天意大陆，大道境修行者与元气境修行者的地位堪称天壤之别——当然，占据统治地位的七大家族不在讨论范围内，这些天生贵族们的权势，即便是那些非七族出身的圣人也难以撼动。
随着修行步入正轨，逐渐驾轻就熟的于乐不禁开始担心另一件事情。
离一直暗中引导他修炼魂魄，等到他几乎已经有能力完全掌握自己的魂魄之后，才允许他正式突破到魂魄境当中，那么，接下来的真灵境，难道离也会重复这样的操作？
“一入大道便成圣”听起来霸气十足，问题是，从六重天到九重天，需要花费的时间难以估量，而在天意大陆，非七族出身的修行者只有进入大道境，或者说真灵境，才算是拥有了一定的地位和话语权，虽说依旧无法与七族子弟相提并论，但只要不涉及核心利益，一般来说，七族也不会肆意欺凌大能和他们的亲人。
“呵，别做梦了，真以为我能一路把你捧上圆满境？我能直接帮你的，也就到魂魄境为止了，到了真灵境，神仙也只能放手，之后的路，我最多也就是给你指个方向，每一步都得靠你自己脚踏实地地走下去，但凡有一步没走扎实了，嘿嘿，王垣那下场都算好的了。”
听他这么一说，于乐放心之余，不免又有些遗憾，不过这也是应有之理，毕竟离一直在强调“修行是自己的事”，而在亲身体会过掌控自身的满足感后，于乐也由衷认同这个结论。
通过这次修行，他确认自己很快就能彻底掌控魂魄，并将其运用自如，而更令他兴奋的是，这一次他虽然险些走火入魔，但祸兮福之所倚，那股撕裂的剧痛也算是让他提前察觉到了真灵的存在，虽然随着胸中郁结的开解，疼痛已经消散，但他仍然能够不时捕捉到那股若隐若现的感应，尤其是在他凝神修炼魂魄时，这份感应闪现的频率要远高于平时，这也为他接下来的修行提供了一个相对明确的方向和希望。
或许，当他切实把握住这份感应时，他就能水到渠成地迈过真灵境的门槛。
到那时，他才能真正在这残酷的天意大陆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
……
修行之中，时间一晃而过，但于乐没有忘记猿妖那句“明天再来找你玩”，当神赐光轮再度从黑暗中照亮天意大陆，他毅然中断修行，开始等待对方的来临。
毕竟，他能在危机四伏的莽林中凝神修行，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因为对方的包容，甚至是庇护。
在这一天一夜之中，除了按时给李清母女准备食水，他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修行之中，取得的成果相当不菲。
境界方面，他已经完全适应和稳定在了魂魄境巅峰的水平，接下来一段时间，只需多加应用，即可自如发挥出与境界相匹配的实力。
积累的精神力和生命力达到了极限状态的七成左右，其中接近三分之一被伪装成了元气和念力，在修行中，他吸收了一枚果实，果然如预期的那般，帮助不大，因此另一枚果实他索性留下，作为李清母女的备用口粮。
就在他为李清母女准备好早餐后不久，两只猿妖来到了屋外，而这一次，他们还带上了十余只元气境的同族，其中就有于乐最初遇见的那几只。
那只倒霉的豹妖依旧老老实实地趴在屋外，于乐的一缕念力始终牵系在它身上，他可不敢让它随意活动，谁知道它会不会把自己这个人类的消息传出去，于乐可不相信莽林中所有的妖兽都像猿妖一样不排斥人类，否则那些修行者的大能们也不会现在还被堵在外面了。
猿妖们没有理会那只豹妖，在两只妖王的带领下，他们径直来到于乐面前。
哥哥笑嘻嘻地问于乐：“吃饱了？好吃么？”
于乐笑着说道：“还行。”
经过昨天的交往，他已经认识到，这哥儿俩对人类的礼节相当不耐烦，所以没说什么“多谢款待”之类的客套话。
果然，兄弟俩相视一笑，似乎很满意于乐直率的态度，弟弟指着于乐说道：“看看，睡饱了觉，精神多了。”
说罢，他俩也不再东扯西拉，你一言我一语地就把来意给说明白了。
简而言之，他们觉得于乐的修行有些独到之处，想让于乐分享一下自己是如何修行的，看看他们能不能借鉴一下。
即便对对方的直白程度有所预计，于乐依旧被这个毫不掩饰的要求给震惊了，难怪他们会如此关心自己的状态，原来是觉得传授修行法门这事劳神费力，所以才让自己先好好休息一阵。
你说他傻吧，他考虑得还挺周全，可甭管考虑得有多周全，这要求本身也还是离谱，离谱到于乐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别说于乐的修行方式独步天意大陆，就是那些最不入流的修行门派，大多也会对自家的功法敝帚自珍，在天意大陆修行界，上门讨要修行法门，绝大多数时候就等同于你死我活的挑衅。
如果不是他并没有从这群猿妖的身上察觉到凶性，他几乎要以为对方是王垣那种不择手段、巧取豪夺的恶棍。
带着一丝试探，他委婉地拒绝了对方，理由虽然俗套，倒也合情合理，无非就是自己的修行方法是长辈传下的，自己也无权外传，否则后果严重云云。
哥哥撇了撇嘴，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你就说你不愿意呗。”
弟弟的表情和哥哥如出一辙：“就是，你说说，如果你家长辈同意，你愿意不？”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离一顿爆笑，连声说道：“我压根就没说过不同意。”
于乐才不理他，老老实实地说道：“这个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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