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猜
将李彬一家送出蟒腹后，辛真很快便去而复返。
先前的少许不快早已收起，他的脸上又一次堆起纯真的笑容，对于乐说道：“于兄弟，实在对不住，这几天要委屈你待在这里了。”
于乐连忙说道：“没事没事，辛公子大老远赶过来，肯定是和李公子有重要的事情要谈，我当然应该回避。
“反正修行者在哪都一样，我刚刚觉醒，更是恨不得天天冥想，打好基础，为将来进入修行界做准备。
“先前一直放心不下夫人和小姐，眼下她们已经与李公子团圆，不需要我再操心，这大蟒蛇的肚子里又安全又安静，我正好在这里好好修行几天，说句实在话，这样的安稳日子，我求都求不来，只恨时间不够用啊。”
辛真一脸佩服，赞叹道：“于兄弟，你天赋卓绝，起步便是许多人毕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却还如此勤勉，一心向道，果然是天生的修行者。”
接着，他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修行无涯，这漫漫长路，想要走到深远处，非凡的毅力是最基本的前提，耐住寂寞的素质同样必不可少，可只凭自己孤身一人，闭门造车，却也难有大成就。”
于乐心知肚明，辛真接下来就要强调功法传承的重要性，进而劝诱自己加入驭宗，但他此刻没有心情与辛真虚与委蛇，而且从辛真的说辞中，他察觉到辛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师父了，这说明先前他与李彬交谈时辛真完全没注意听。
堂堂八重天的大能，居然连分神注意身旁的对话都做不到，是什么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于乐看似平静，心中的不安与躁动却愈发强烈，当即对辛真说道：“公子说的是，要不是师父指点，我就算觉醒了，也不知道该怎么修行，可能到现在连修行的门都摸不到在哪里。”
辛真闻言一惊：“你有师父？”
于乐再次搬出那套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不过说法上稍稍有些变动，只说师父突然现身，说很快会有危险降临，随后不由分说地将自己和李清母女带进了莽林，至于王垣的事情，他只字不提。
他在赌，赌辛真不会拿自己的事去向李彬求证，就算辛真去问，李彬也会替自己保守秘密，毕竟此事非同小可，而在这个问题上，李清母女也脱不了干系，李彬肯定也不希望此事被其他人知晓。
辛真听得惊讶不已，他万万没想到于乐这个乡野少年竟然如此幸运，刚刚觉醒便恰好遇上了“高人”，早早拜好了师父，偏偏于乐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子”，他自己立的又是“爱天赋更爱性情”的人设，这一时半会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让于乐改换门庭的建议。
失望之余，辛真更是产生了强烈的警惕——于乐的师父发现徒弟不见，会不会找上门来？一旦让于乐的师父接触到了他们这些九侠传人，事情可就麻烦了。
按理说，这里有吸血藤坐镇，于乐的师父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到附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吸血藤脾气古怪，辛真可不敢把保密的事情完全寄托在它身上。
一念及此，他当即向于乐询问有关他那位师父的详细情况，但于乐自然是一问三不知，坚称师父只教了自己打基础的功法，其余的一概没说。
这下辛真可是真的犯了难了，他第一反应是立即把于乐送回原处，可是转念一想，看于乐师父那神秘莫测的动向，此人很可能与先前那件震惊大陆的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件事情虽然以吸血藤出手、六族大能全灭告终，但吸血藤身为灵木，就算境界堪比仙人，恐怕也不太可能让主修土之大道的王垣越境飞升，也就是说，当时出手的另有其人。
与王垣、钟证的猜测不同，辛真几乎可以肯定，出手的绝不会是那位传说中的九侠第二，逆，因为透过柳依依的传承，辛真对真实的逆同样有着相当清楚的了解，以逆的性情，管他什么七族三教，来一个杀一个，哪里会藏头露尾，又哪里轮得到吸血藤出手。
与之相比，天意神使的可能性倒是不小，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走，如果出手送王垣渡劫的是天意神使，而他也正是于乐的师父，那就能说得通，此人为什么能这么巧合地在于乐这种绝世天才刚刚觉醒的时候“恰好路过”。
不，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天意神使，那么于乐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天意神使借助天道之力专门打造的棋子，反过来，这也能解释于乐为什么会拥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天赋。
辛真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在无意间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在他的眼中，于乐一下子就从“香饽饽”变成了“烫手的山芋”，把于乐留在身边，随时可能招来天意神使这等恐怖的敌人，但要辛真现在离开吸血藤身边，把于乐送回原地，他更没这个胆子，万一正好遇到回来找徒弟的天意神使，他这个九侠传人岂不是自投罗网。
惶恐之下，他也顾不得再思考该如何拉拢于乐了，客气了几句便提出不再打扰于乐修行，随后匆匆离去。
……
……
于乐自然不知道辛真心中居然有了如此离谱的猜测，见他似乎突然没了耐性，还以为他是自知无法收服自己，索性就懒得在自己身上白费力气了。
他倒是乐得摆脱辛真的纠缠，可辛真突然表现得如此急迫，不免又让他想到了先前辛真初见李清时的失态。
一见钟情？
李清的容貌比父母双方都要逊色不少，顶多只能说是清秀，而以辛真的地位，优秀的异性对他来说应该是予取予求的存在，如果他真的对李清一见钟情，于乐反而要佩服他的眼光了。
话虽如此，可一想到辛真接下来有可能利用“同为九侠一脉”的身份向李彬求娶李清，于乐还是感到一阵强烈的排斥。
以于乐对李清的了解，他相信李清既不会接受这种包办的婚姻，也不会喜欢辛真这样的人，问题是，眼下李清还能做得了她自己的主么？
先前吸血藤与李彬交谈时，离无视吸血藤凝固时空的仙域，将他们交谈的内容同步传送给了于乐，而这番谈话也彻底让于乐认清了李彬的为人，正如吸血藤所评价的，此人杀性奇重，且极端自私。
或许在一般人看来，李彬为了替自己的女人复仇不惜与世界为敌，算得上重情，但在于乐看来，逝者已矣，所谓复仇，不过是生者的自我满足。
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想方设法让伤害自己所爱之人的仇敌付出代价，自己也为之付出相应的努力和牺牲，这是于乐所能接受的复仇，可是李彬摆出的是不惜一切、誓要毁灭世界的架势，这只能用魔怔来形容。
要知道，世间万事万物都在一定的秩序下运行，任何悲剧归根结底都无法脱离秩序本身的影响，而按照李彬那个逻辑，任何受到伤害的人都有理由向整个现有的秩序及其实际的维护者和既得利益者发起复仇，可这又是何其荒谬的结论。
归根结底，这就是自私，是把自己失控的情绪大而化之，凌驾于世间万物之上。
更让于乐感到心寒的，是李彬对李清那种完全漠不关心的态度。
对于他来说，李清存在的意义就是觉醒、修行，然后帮碧儿在李家站稳脚跟。
一旦碧儿死去，那么李清这个人对他来说就毫无价值，他为了替碧儿复仇，可以毫不在意李清的死活。
那么，眼下碧儿还活着，他会不会为了自己和爱人的利益将李清作为筹码？
在从娘胎里便植入了最适合李家血脉的木灵元胎的情况下，李清至今未能觉醒，说好听点叫天赋难测，说难听点，恐怕此生不会有太大成就，在这种情况下，嫁给辛真无疑将她原本的价值放大了无数倍。
表面上，辛真是驭宗少主，更是二十岁便达到八重天的绝世天才，整个天意大陆只怕都找不出几个比他更合适的女婿，而暗地里，他与李彬都是九侠一脉，不出意外，未来必然是站在同一阵营，有这么好的机会拉近关系，巩固情谊，李彬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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