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至亲

铁桦树下，由铁桦的枝干临时建造的小木屋内，李清一家正在交谈。

        历经磨难，一家三口终于团圆，按理来说，此刻木屋内的氛围应该是温馨中夹杂着激动，然而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问题主要出在李清与李彬之间。

        谈话一开始，李彬就向李清表达了自己的歉意，随后解释了自己的苦衷，最后承诺，未来一定会让李清在自己的庇护下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李清的反应却与李彬预期的相去甚远。

        她既没有声泪俱下地指责父亲在自己成长中的缺席，也没有被父亲为了让她们母女俩活下来殚精竭虑、不计代价的做法打动，更没有感谢父亲颇具弥补意味的承诺。

        从头到尾，她的表现只能用平静来形容。

        一开始，李彬几乎怀疑自己的女儿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他觉得她要么是没有理解自己表达的意思，要么就是不擅长表达自身的情感，也可能二者兼而有之。

        他下意识地试图探测她的真实想法，但他的感知却被一股浑厚的力量阻挡在外，他这才想起，女儿体内有自己亲手植入的木灵元胎，那可是吸血藤的木灵元胎，别说刚刚进入大道境的他，即便是一般的圣人，也未必能轻易窥探李清的想法。

        取巧的手段用不上，不过，李彬毕竟在家族内饱经炎凉，就算没有感知，基本的察言观色还是能做到的，李清也不是一味闭口不言，交流了一会儿，李彬便意识到，女儿的理解能力和表达能力没有任何问题，她只是对自己毫不在意。

        他的歉意，苦衷，承诺，甚至是他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她都毫不在意。

        理智告诉李彬，两个人的关系不能一蹴而就，现在的他对于李清来说的确可以称得上是陌生人，往好的地方想，李清能够表现得如此平静，至少说明她这些年没有受到太多的委屈。

        可是情感上，李彬不得不承认，李清的反应令他颇为失望，准确来说，那是一种强烈的挫败感，李清并没有对他说出任何无礼的言辞，但她那礼貌而疏离的态度，明明白白地对李彬诉说着自己真实的态度——

        我不需要你。

        如果没有先前与吸血藤的那番对话，面对李清这样的态度，也许李彬惊愕之余会更加感到愧疚，毕竟无论有着怎样的理由，他对李清终究是有所亏欠的，而且他也曾想过，身为父亲的自己，应该做得比自己的父亲更好。

        然而与吸血藤的那番对话彻底揭穿了他的自我欺骗，在内心深处，他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与父亲骨子里是同一种人，两人同样自私到极点，像他们这样的人，对他人的评判完全以对方对于自己的价值为标准，绝不会被所谓的亲缘关系所束缚。

        从一开始，他对李清的期望就是在各种意义上成为碧儿的支柱，然而李清至今仍未能觉醒，他自己又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庇护和陪伴碧儿，对他来说，李清同样也是个无用的存在。

        既然彼此都不需要对方，何必还要勉强伪装什么父慈女孝、其乐融融。

        看着李清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神情，他在感慨不愧是自己的女儿之余，甚至有些羡慕李清，羡慕李清可以毫无顾忌地用这样的表情面对自己的父亲，不像当初的他那样被迫压抑着自己的真实情感，表演着身不由己的孺慕。

        就这样，父女二人在某种意义上形成了诡异的默契，彼此之间几乎不再有直接的交流，李彬开始向碧儿询问她们这些年的生活，李清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旁观着父母的对话。

        对于丈夫与女儿之间的问题，碧儿多少察觉到了一些，不过在她心中，李清一向就是这样的性子，以后父女二人有的是机会相处，也不急在这一时。

        即便已经顾及到在李清面前不好表现得太过亲热，久别重逢的李彬和碧儿还是在不经意间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恩爱，这让李清感到颇为安心。

        虽然她不打算跟李彬回到李家，但她至少可以相信父亲应该会善待母亲，对她来说，这就足够了。

        而当话题不可避免地触及李卫，或者说胡忠——那个多年来被李清以为是自己父亲的男人，等待已久的李清第一次主动向李彬发问：“父亲……他，究竟是什么人？”

        即便已经认清了彼此互不需要的事实，亲耳听到女儿在自己面前称呼别的男人为“父亲”，还是让李彬感到有些不舒服。

        他有些冷淡地说道：“他是我的一个护卫，对我忠心耿耿。当初我担心你们母女俩在那小村庄里被人欺负，或者遇到妖兽袭击，特意安排他假死，半路与你母亲汇合，之后负责保护和照顾你们。

        “可惜，三年前中域边境爆发小规模兽潮，他被抽调上前线，战场无情，妖兽无眼，他也没能逃过一劫。

        “据我事后调查，那一战发生在中域东南边境，那一带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村庄因为战争被毁，幸好离你们那里有一段距离，没有波及到你们。”

        看着李清眼中流露出的真实的悲伤和愤怒，李彬愈发感到内心一阵刺痛，他忍不住说道：“你也不必感到愧疚，保护你们、照顾你们是他的职责，就算为此而付出性命也是应当应分的，更何况，他最后死于战场，那是意外，就算他没有执行保护你们的任务，留在我身边，也一样可能因为其他原因而牺牲。

        “至于补偿，从他假死的那天起，家族就依照惯例，以殉职的标准对他的家人进行抚恤，这些年我个人也额外拿出了一部分资源来照顾他的家人。

        “三年前，他真正死亡的消息传来后，我费尽心思，安排他女儿进入天下九宗之一的医宗修行，就连将来她女儿的终身大事，我都会负责到底。

        “你现在可能对这些还没有概念，等你和我一起回了李家，接触了真正的修行界，你就会知道，我对他一家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当然，这也是为了感谢他替我照顾你们……”

        李清听不下去了，她冷冷地打断了李彬的话：“我不回李家。”

        李彬吃惊地说道：“你说什么？”

        一旁的碧儿也连忙叱责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不回李家，还能到哪里去？”

        蓦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你，你不会还想着要跟于乐走吧？”

        李清点了点头。

        碧儿顿时心头火起，之前李清要跟于乐一起进入修行界还可以理解为攀高枝，她心里虽然难过，但也由衷希望女儿能过上好点的日子，可现在她放着李家的小姐不做，非要去跟着那个刚刚成为修行者的小子，还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这不是犯傻是什么？

        她正要出言训斥，一旁的李彬却伸手拦住了她。

        她不解地看向李彬，李彬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https://www.biqugebar.net/33697_33697180/1221770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gebar.net。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gebar.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