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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烈火王后真芜为君


乘黄兽王距今已活了两千多年,是绝对值得敬重的长者,按理说虞青铃要进古“真”国,它完全可以不予理会,甚至觉得被冒犯都是正常的,然而虞青铃一说出来意,兽王就笑眯眯地点头了,还亲自将他驼到背上,告诉他古“真”国在鹿角枝中的具体位置,并送了一只碧绿的蝴蝶给他,让他注意蝴蝶的飞势,即可顺利到达古“真”国。

        虞青铃注视着蝴蝶,不受控制地陷入了一种幻境般的虚无,等他恢复意识后,便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幽深的山谷外。

        四处荆棘丛生,横七竖八的枝条葳蕤葱茏,地上盛放着色彩斑斓的花朵,正好印证了《大荒北经》中的记载“地生幽谷貌,生万象蝶”,想来那只引路的碧绿蝴蝶就是万象蝶了。

        谷中有一汪晶莹剔透的湖水,泛着霜花般泠泠的幽光,天上银河淌过,星子便跳跃着进了湖泊。

        经过湖水,便是通向谷内的唯一一条路。

        虞青铃沿着小路向幽谷中走去。

        无数蝴蝶从身周飞过,散发着莹绿的光芒,蝶翼翕动着,触角从虞青铃肩上轻轻掠过。

        虞青铃伸手拂去,蝴蝶受惊远去。风神飞廉为修复天梯而求之不得的万象蝶,在此处竟有这许多,真是世事弄人。

        幽谷中水草丰茂,正中的空地上停放了两具棺椁,其中一具棺椁上有一个女子魂影,正抱膝而坐发着呆。

        她穿着盛装华服,看制式规格,结合这是望帝墓中的棺椁,应是王后服饰,这女子是望帝的妻。

        女子看到他,迷糊了好一会儿,忽而眼睛瞪大,盯着他又看了老半天,最后望了望四周环境,这才备感新奇地从棺椁上飘了下来,问道:“你是谁?真芜君呢?”

        虞青铃反问:“你是谁?”

        “我?”女子魂影忽而惆怅地叹了口气,“我叫梁利,是蜀国王后,杜宇的妻子,死了应该蛮多年了。你怎么会在这,这里不是真芜君的地盘吗?”

        虞青铃面上一派沉静:“你既然死了这许多年,怎的魂魄至今不散?”

        梁利被问得一愣,继而唉声叹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幽谷中风声吹来,虞青铃撩衣坐下,摆出一副倾听架势,“洗耳恭听。”

        梁利看他这模样,反而消了声,英挺眉宇间有一股郁气滚动,少顷,她大大方方地笑了笑,“行吧,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说给你听也不怕丢脸。太多年了,我一个人残存至今,也寂寞得很。”

        一切前尘过往尽始于梁利十五岁那年。

        那时梁利已经是祝火国的天之骄女,生来便是身具烈火灵根的嫡王女,是祝火国百年一见的天才,资质极好,六岁开始引灵修习巫道,十五岁时便已经达到了玄阶巅峰,差一步就迈入地阶,整个王宫都战战兢兢地侍奉着她,生怕她哪里摔着了,磕着了,国君怪罪下来,要了他们的老命。

        祝火国上下都对她寄予厚望,将她往下一任国君的路上培养,希望她能带领祝火国出人头地,统御周边大大小小的方国或部落。

        然而也正是这样森严和拘束的环境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于是在她十五岁那年,她赫然决定离宫出走,去外面的大好河山看一看。

        是夜,月黑风高,她潜进膳房,准备打个牙祭再走人,却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心神一凛,低喝:“谁?出来!”

        角落里半天才磨蹭出一个人影,矮矮的个子,打了补丁的旧衣,出来时别扭地扯着衣下摆,嗫嚅唤了句:“王……王姐。”

        梁利松了口气,原来是祝祝,她的十九王弟,母亲出身不太好,自己资质也一般,总之在宫里一向不受宠,有一回看到宫人在欺负他,她随手救了把,赏了些东西给他,没想到这回又碰着了。

        虽然自己于他有恩,但自己离宫出走这么大的事,万一他转头就去向父王告状讨赏呢?这样的事,其他嫉妒她的王妹王弟又不是没干过。

        既然如此,她眸子里闪过熊熊烈火,嘿嘿笑了句,二话不说将人一把掳了走,蹿过厚重宫室,掠过层层宫墙,出奔去咯!

        祝祝惊得一把抱住她手臂,“王姐,你要去哪?!”

        梁利拐带了祝祝一起上路,昼夜不停地来到了一个叫稗都的地方,当时那里发了大旱,庄稼田地全死了,太阳炙烤着枯涸的沟渠,也炙烤着浑身冒火的梁利——她出身于祝火国,生来便带烈火灵根,短短十五年中,她没什么怕的,就算怕,一把火过去,什么都烧干净了,可以说,祝火国人是天生克制鬼灵邪佞的一个部族,族人向阳向火,是至阳纯净之根,这也是祝火国的立国之本。

        可偏偏,也许是物极必反,梁利什么都不怕,就怕热!

        浑浑金乌悬挂在头顶,毫不保留地散发着炙热,梁利和祝祝两人都气喘吁吁地瘫在地上,吐着舌头,被晒得一点力气都没了。

        不行,在这样下去,她要被活生生热死了,笑话,被热死的祝火国王女,她都可以想到她若真死了,她的大名要被祝火国记在史册里用来代代提醒蠢蠢欲动的子孙后代:“看到没,这就是不好好修炼、离宫出走的下场。”

        她一步三挪地爬起来,拖着祝祝,两人艰难地朝着南方而去。她像条狗一样,循着风中冰凉的气息行进,根本不敢停,甚至用上了灵力,只为了快点赶到那处冰凉的地方。

        终于,在一个夜晚,她背着祝祝爬上了一座雪山,她死死地瞪着眼睛,目眦欲裂,心里全是不甘的怒火在肆虐,此前她已滑下去许多次,祝祝被她折腾得够呛,又累又饿,已经晕过去了。

        她不服输,她偏不认输,她是祝火国骄傲的烈火王女,屈屈一座雪山能奈她何?她还就不信邪了!

        终于,在经过无数次的滑落跌倒重来之后,她咬着牙,怒而登顶,背着祝祝,一览众山小。

        下一瞬,她狼狈地打了个抖,在寒风中战战栗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妈的,太冷了!

        冰雪风霜呼啸而来,齐齐扑在她身上面上,雪山顶风景固然甚好,冰树雾凇,贼漂亮,却着实让她有些捱不住。

        她瑟瑟发抖地背着祝祝在雪山上踽踽独行,走一步喘一下,脸已经被冻僵了,定格了她狰狞的表情。她死死忍耐着,然而双腿也逐渐没了知觉,祝祝的气息也愈发微弱,不会吧,她没成为被冻死的王女,反倒被冷死了吗?

        她想到宫里那些迂腐的老巫师,想着他们日后要写一部史册,上头记载着:“梁利,祝火国首屈一指烈火灵根天才,年十五,卒于雪山,死因不明,盖因冻死也。”

        梁利倒吸一口气,她冻死这一事显然比她被热死这一事更离谱。

        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召出一小团火焰,给自己取暖,可是先前数次攀爬雪山,灵力损耗太大,这团火焰没多久,就在寒风肆虐中熄灭了。

        而她也终于到了强弩之末,眼皮直打架,意识开始模糊,最后“噗”的一声,栽进了雪里,不省人事。

        梁利和祝祝都被人救了,醒来时,梁利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碗一样的石屋里,四周烧了火炉,很暖和,地上铺了厚厚的锦丝羊毛地毯,她和祝祝躺在一张石床上,床底下添了炭火,舒服温融得让人不想起来。

        正当她眯着眼享受这来之不易劫后逢生的欣喜时,就见外头走进来一个人,穿着一身雪白的羽衣,脸也白得不像话,浑身上下晕着一层朦朦的白光,整个人往那一站,干净圣洁得像天上的神仙。

        重点是,这个人还打着赤足,踩在地毯上,好像不怕冷似的。

        “你醒了。”那人开口说话了,嗓音稚嫩轻软,却分外干净澄澈,空灵得像漱玉飞瀑。

        梁利一时被美色所迷,眯着眼打量那少年,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一个人住在这?”

        那少年神色单纯中夹杂着一丝隐隐的紧张和兴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叫秉夏,是癝巴部落的雪山圣子,从小被雪山之神抚养,一直都住在这座雪山之上,族人死时,我便下山为他们唱往生歌。我……我很会唱歌。”

        那时秉夏才十三岁,天真,善良,热情,梁利从来没见过比他更干净而纯粹的人。心里又纳罕又高兴,觉得捡到了个宝贝,这个朋友交定了!她这样想着,也不急着走了,拉了祝祝就留了下来,开始蹭吃蹭喝。

        梁利面上浮起怀念之色,她没注意到虞青铃逐渐冷漠下去的表情,“我们一起度过了最愉快的三个月,我和祝祝,还有他,在那座雪山上,头一回什么都不用想,就只是玩耍打闹,我们会一起去捉雪雀、雪兔,看雪豹,去雪泉泡澡,虽然冻得我半天说不出话……也不知道是雪山灵力太丰沛还是雪山神他老人家大方,那三个月,我的修为打磨得更稳固,也进益了不少,祝祝也是那时候开始跟着我学巫……”

        梁利感慨道:“秉夏唱歌特别厉害,他一开嗓,整座雪山的飞鸟都出动了,盘旋于山巅之上,久久不去,落下许多羽毛,秉夏就捡了那些羽毛做衣服穿。他说他从没见过部落以外的人,她和祝祝是他交过的唯二的朋友。他的歌声能探得一丝灵魂的真谛,是真正的天地之子。我这一生中,后来每每回想,总是忘不了那一年雪山之巅上捡取飞鸟落羽做衣裳的少年,他怀里兜着一捧羽毛,转头向我们笑……干净得简直不像人间所有的,也许他就是雪山神的转世吧。”

        秉夏简直也热情得不像话,却活得朴素至极,几乎是吃雪长大的,小小的桌上用来招待他们的,全是雪花糕,雪玉果,雪莲羹……以及纯由雪花融化的水——能顺利长大,确实是天赋异禀。

        梁利无奈地摇摇头,可慢慢的,面孔覆上一层怨恨的阴翳来,问他:“你听说过‘天音’么?”

        虞青铃好半晌没说话,久了才道:“《神史》载曰,上古有神,陨后白发化雪山,是为雪山神,降下天音,世代传承,以供朝奉,可获洗礼。”

        简而言之,就是以前有一个白头发的神,死了之后,白发化为雪山,又留下天音传承,让世人来供奉他,世人听了天音后,可以获得灵魂洗礼,阴霾尽去,犹如新生。

        梁利点头道:“不错,秉夏是癝巴部落重点培养的圣子,是每一代‘天音’的传承人,那年秉夏满十四岁,依照族规登上了天台,为所有来雪山朝圣的各族子民祈福唱歌。”

        一歌而动天下,西南境内各部族没有不称赞的,来雪山朝圣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神州大陆上其他境内闻名而来的人也不少,连带着巫咸国的贩盐生意都越来越好。

        虞青铃沉默片刻,道:“巫咸国坐不住了。”

        梁利冷笑一声:“他们岂止是坐不住,一开始他们还能好声好气地劝癝巴部落,想将‘天音’与贩盐之事结合起来,用‘天音’操控各族子民,让他们以巫咸国为尊,然而‘天音’之所以为天音,又岂能被铜臭之物沾了身?癝巴部落自然没答应,可是尊崇‘天音’之人越来越多,随着时间的流逝,就有人开始疑惑,怎的巫咸族和癝巴族同出一源,就巫咸族称了国,癝巴族仍然是个部落?”

        巫咸族因盐泉立国,癝巴部落从不强求那些身外之物,只一心一意侍奉雪山神,这两族,从一开始走得就不是一条道。

        梁利静了会,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冷冽而灼热,这一刻,她终于有些烈火王后的气质了,道:“癝巴部落不答应将‘天音’与贩盐之事合作,巫咸国沉寂了一段日子,突然说癝巴部落与巫咸国同根同生,要为癝巴部落建国。”

        虞青铃嘴角扯了下,意味莫名。

        “巫咸国将稗都一带划给了癝巴部落,开始着手修建宫室,隔一段时间就将进程告诉癝巴部落。秉夏听说此事后,觉得不对,就去找部落首领和长老,劝他们不要答应。然而一向对外物不在乎的首领和长老这回却难得觉得建个国也挺好的,认为这样会有更多的人知道雪山之神和‘天音’的存在。癝巴部落崇尚自然神,自然之意,在于心有自然,才能敬畏一切万物之生命,讲究顺其自然,缘分天成,假如有一天,掺杂了些别的东西,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对了。可是秉夏根本劝不动他们,他觉得很不安,终日奔走劝说,希望族人能帮他一起劝首领和长老,没用,什么都没用,他都急哭了。”

        直到那一夜,一场屠杀悄然降临。

        梁利捂住额头,脸色有几分狰狞:“他们一早就谋划好了,先假意说要为他们建国,装模作样地弄出点证据来,最后反口一咬,说他们野心勃勃,私自建国,欲以‘天音’控制西南各族,不怀好意,图谋不轨……总之,一口大锅扣了上来,而这明明是巫咸国真正想做的事。众口铄金,谣言飞传,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更别说树大招风,早就有几族首领对这‘天音’嫉妒或不满的,癝巴部落压根反驳不了,稗都建的宫室就摆在那呢,谁都不信,最后西南全族推举巫咸国为领袖,要将癝巴部落夷平。”

        “我头一回那么痛恨火。”梁利自嘲道,“倘若当时我修为再强一些,我就能控制那场大火,不叫它烧到一个癝巴部落的人,可是不行,我只是玄阶,我能用火,却完全达不到能控制波及整个部落的大火的地步,我救了一些人,却不够,怎样都不够,都死了,不只是火,他们还派了许多巫师来,都死了……”

        “秉夏他……”虞青铃微微蹙眉。

        “癝巴部落首领和长老最后幡然醒悟,悔恨不已,将秉夏封进了雪棺之中,藏在雪山腹中,逃过了这一劫。我陪着他们一起做的,将秉夏的生机封冻,他从小在雪山长大,身体与旁人不同。”

        “祝祝呢?”

        “他不肯走,守在雪棺边,说要陪着秉夏,等他醒来。他已经到黄阶了,能用灵力生存下去,他很固执,我没办法,只好将他留在那。”

        梁利离开的时候巫咸国的人抓住了,争执之间,怒火中烧,浑身爆出熊熊火焰,她像疯子一样不断地叫骂:“老娘是祝火国王女,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

        梁利讽刺道:“他们将我送回了祝火国,父王还感谢他们找回了我,真是太可笑了,我跟他们讲了巫咸国做的事,他不以为然,还觉得这很正常,说着什么弱肉强食,天经地义……这样的国家不待也罢,我再一次离宫出走,跑到一个叫江源的地方,天太热了,我跳到井里……”

        语声戛然而止,虞青铃轻声道:“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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