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保持距离

陈简坐在木板上感觉身下是如此的凹凸不平，硌得难受，还是站起来的好。泡沫板紧挨着头顶，雨水击打出的嗡嗡声冲击着耳膜，洞外一片漆黑，只有脚下那一簇小火苗映照出密集的雨丝。看着钱多多慢慢走进雨幕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陈简的心感到巨大的压迫感，连呼吸都困难，仿佛是即将生离死别，从此将被抛弃在这孤独的人世。

        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回来，原来就这样消失了。“钱多多，钱多多，钱多多……”陈简已经压抑不住，冲着黑暗里喊着钱多多的名字，却是越喊声音越小，到后来已经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陈简腿软得站立不住，扶着墙缓缓坐下，双手颓然的支着低垂的头。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我的生活就该是这样，就是黑暗就是孤独就是恐惧，这就是我该存在的世界。

        猛一抬头，钱多多正站在面前，裤腿湿哒哒地滴着水。这个蠢女人，上个厕所要这么长时间吗，干嘛要让人这么担心。等等，那么我刚才是在担心她吗，怎么可能，我这三十多年以来从来没有担心或关心过某一个人，更何况这么一个又丑又胖又蠢的女人。

        “陈简，你脸色好难看，是不是特别难受？”

        “我没事，天已经快亮了，雨也快停了，等太阳出来就会好的，你要坚持一下。”陈简说完有些奇怪，没想到这种关心鼓励的话居然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凹凸不平的木板上坐着很不舒服，钱多多又开始寒战了，浑身瑟瑟发抖。

        “陈简”

        “嗯？”

        “我特别冷”钱多多蜷缩在板凳一头，抱着腿抖成了一团

        陈简给她裹紧破毛毡，把自己的干草也覆在钱多多的后背上。

        “陈简”

        “嗯？”

        “咱俩挤着坐行吗？”钱多多声音轻得象在自言自语。

        “……”

        陈简犹豫片刻，轻轻的移动了一下身体，身体挨到了一起。

        陈简能感觉到她身上很烫，也能感觉到她还在轻轻的发抖，又把干草尽量往她身上盖，除此之外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能干什么，伸手抱过去吗，无论如何做不到。

        雨渐渐停歇了下来，石壁上的积水稀稀落落的滴下来打在泡沫塑料板上发出嗵嗵嗒嗒的响声，海浪还在激情澎湃的拍击着礁石发出忽大忽小的轰鸣声，洞内两个紧紧依靠着的年轻人发出粗糙的呼吸声。钱多多发着高烧，脸颊是两坨难看的红晕，而陈简则是面色苍白。

        一直等雨彻底停了天也大亮了，陈简才和钱多多互相搀扶着出了洞，在洞外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天空一片碧蓝，没有一丝风吹过，海面如同一块熨烫平整的深蓝色的软缎，只在岸边翻起层层白色的蕾丝边。

        陈简在外面重新生了一个大的火堆，把泡沫板拿出来，两个人并排坐在沙滩上看着海。

        “算命的说我这次出来会遇到改变命运的事，还真是说准了。以前觉得自己活得很惨，所以直接就觉得改变命运肯定是要变成好命，从来没想到有可能会变得更倒霉的命，现在想想以前过得还挺幸福的。”钱多多说完看看一脸落寞的陈简“无论如何还是得感谢你，在这么困难的时候至少还有你陪着，就算是困死在这也不算是孤独至死吧。”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一个人死。”

        钱多多从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感天动地的肺腑之言，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真是扎耳朵。眼睛看着大海愣了一会神，才把这句话消化。好吧这句话其实可以这么理解，他是愿意把生的机会给我，而让自己一个人去死。真是感人啊，钱多多已经看见泰坦尼克号里的画面，杰克把冻僵的肉丝托到木板上，自己沉入冰冷的海水之中，耳边已经响起那熟悉的乐曲声。钱多多把自己感动的要哭出来了，旁边这个男人真是不会表达，要不是自己这么聪明睿智、秀外慧中、善解人意哪能理解他的意思啊。

        两个人沉默着，并排坐在泡沫板上看着大海。慷慨的太阳把金灿灿的阳光播撒下来，空气变得暖洋洋，海面映出斑斓的色彩，碧蓝的天空更加明朗清澈。钱多多侧头看着陈简，饱满的额头，纤长浓密的睫毛，挺拔俊秀的鼻子，薄而紧闭的嘴唇，轮廓分明线条清晰，连凌乱的头发和下颌的胡茬都显得那么刚毅果敢，充满了禁欲派气息。陈简沐浴在阳光之中，全身都反射出柔和的金色光芒，犹如天神降世一般。钱多多看得呆住了，心里一个劲的暗叹，这小子可真帅啊！这就是《大话西游》里面紫霞仙子说的那个意中人，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那么是来娶谁呢？这个岛上除了我还有别人吗？哈哈哈……

        陈简忽然一回头吓得钱多多一个趔趄，“你怎么了？”

        “嗯，没什么，没什么。”钱多多舌头打结口齿不清。

        “钱多多，如果这次能够得救回到北京，我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永远也不要再见了。”陈简声音冷得要结冰了。

        “这些木头都泡水了，烧起来烟好大。”钱多多假装完全没有听到陈简说的话。

        这些年，陈简一直努力把自己的心变得坚硬，还要层层包裹。他拒绝别人的关爱，尽量保持距离，当发现有超过安全距离的情况发生时则不惜伤害别人也要保护自己，因为他实在害怕受伤害。

        钱多多当然也害怕受伤害，她努力的使自己变得乐观开朗积极向上，她希望别人都喜欢自己这样就不会伤害自己，但生活常常会在不经意的时候狠狠地给自己一个嘴巴，啪啪的，提醒自己不过是个串场的小丑，用跌倒和挨打博得观众的笑声。钱多多宁可自己受伤害，也不会去伤害别人，因为身材而受人嘲笑总是笑笑就算，因为老实而受同事排挤也不计较，心里难受的时候她会自己在脑子里放小剧场，用精神胜利法打败不良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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