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神志模糊

俩人身上都被打湿了，并排坐在板凳上烤着闪烁不定的火苗，身上的热量把湿衣服上蒸腾得冒出淡淡的水气，钱多多强打精神开了句玩笑说“咱俩这是走火入魔了还是要飞升渡劫呢。”陈简显然没听懂什么意思，目光呆滞的看了钱多多一眼。

        和这种石头调侃也没意思还是省省力气吧。越来越冷了，钱多多披着破毛毡，浑身寒战着连牙齿都发出撞击声。雨水顺着石壁流下来，遇到凸起的部分竟流成了小瀑布，脚下的沙子已经被水流冲出了几道小溪。

        陈简还在发着低烧，浑身无力头重脚轻，胃部也一阵阵的烧灼着的疼痛，想想出国之前那几年的境遇和现在比还不如，只是多年的优渥生活让自己变脆弱了，这是算忘本吧。拿着一根木棍把火堆旁边的沙子划出一圈排水沟，小心的照看着火苗。

        钱多多的寒战渐渐止住体温就高了起来，浑身焦躁，意识也有些模糊。混沌中，钱多多看到了爸爸和马寡妇坐在圆桌旁吃饭，老不要脸的呲着牙笑，马寡妇狐狸精似的往他碗里夹菜。王小红就是现在叫钱坤的那个小狐狸精和他那个坛子似的男人一人一边牵着穿着纱裙小皮鞋的小小狐狸精悠悠走进来一起围坐在圆桌旁。他们欢声笑语，他们眉目传情，他们吃着一桌子好吃的，他们才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好吧，让你们狐狸精一家子团团圆圆幸幸福福的生活吧，我去找我妈，妈妈长什么样子来着，年头太长了已经记不清楚了。

        最后一次见妈妈时还只有8岁，妈妈躺在医院的床上，脸肿得眼睛都睁不开，拉着爸爸和自己的手握在一起，嘱咐着爸爸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多多，若是让多多受了委屈定不饶他。记得当时爸爸是流着眼泪一口应承下的，怎么后来他对自己不好也没见妈妈来讨说法呢，难道是妈妈也不想管自己了吗？

        那年妈妈的丧事过去好几天，家里忽然来了十几个陌生人，说是妈妈老家的亲戚，他们指责爸爸虐待妈妈，不给她治病才害死了妈妈，把爸爸打了一顿，家里的东西连翻带砸，连妈妈的遗像都砸了才走。

        从那以后本就少言寡语的钱斌更是不说话了，每天早出晚归不愿意回家，回来了也只是抽烟喝酒从不关心多多的情况。小小的多多承担了所有的家务，也不敢和爸爸提任何要求，幸亏有从小玩大的好朋友安妮一家的照顾才让日子没那么难过。那时候多多节假日的时间基本都在安妮家。秦阿姨最心疼这个从小没娘异常懂事的小姑娘，凡是给安妮买东西都有多多一份，多多也懂事，经常帮助安叔叔和秦阿姨做家务，后来还经常去秦阿姨开的小吃店打杂。安叔叔凭着多年老同事老邻居的面子劝过多多爸几次都被撅了回去，以后也就不再搭理他。

        初一那年暑假，学校组织优秀学生去山里学农3天，钱多多因为要交一百块钱向老师撒谎说爸爸生病了不能参加。谁知多多爸不知从哪知道了消息主动到学校找老师交了钱，临走还给多多手里塞了一百块钱让她好好玩。等3天以后钱多多回到家以为走错了。家里大变样，原来的家具全都不见，自己的房间变成两张单人床和两张小桌子两个衣柜。马寡妇扎着围裙以这个家女主人的口吻斥责着多多爸干这干那。那个满头是汗任劳任怨的男人还是之前苦着脸的爸爸吗？钱多多不敢认了，她认不出爸爸也不认得这个家，暂新的家具全套家电，妈妈生病最严重的时候还在用大铁盆洗衣服，妈妈死后多多接着用铁盆洗衣服，爸爸除了每个月给多多300块家用钱外没给家里花一分钱。

        王小红突然变成了钱多多的妹妹，多多爸绞尽脑汁翻了一遍多多的汉语字典给她起了个新名字—钱坤，多大气的名字啊。王小红也给力，爸爸长爸爸短的叫得那叫一个亲，整天挎着多多爸的胳膊撒娇耍赖，而多多爸则是一脸的笑容十分受用，从此多多爸变成了钱坤爸。钱多多后来曾经看过家里的户口本，户主是爸爸钱斌，自己是钱斌之长女，钱坤是钱斌之次女。相差3个月，这次女是怎么生出来的？户口本上已经没有多多的妈妈--李贵华这个人的名字了，她已经彻底在这个家消失，所有她的遗物，她的衣服鞋，她使用过的东西都没有了。

        钱多多在这个家里越来越遭人嫌弃，连亲爹钱斌都嫌她整天耷拉着脸像死了爹，若是和钱坤有冲突肯定是钱多多不让着新来的妹妹会更加严厉的斥责。钱多多开始不肯吃马寡妇做的饭，被爸爸打了一顿后便发狠使劲的吃，用咀嚼饭菜来代替对他们的不满，也从此走上了发胖的不归路。

        钱多多在秦阿姨的小吃店里帮忙的时候听到那些大人聊天，都说马寡妇这个人太有心计，她一个乡下来的寡妇能在这里立足还把娘俩的农村户口都迁进城还真是有本事。那个老厂长的遗孀周奶奶多么难伺候，换了无数个保姆都不行，就这个马寡妇能把老太太哄得高高兴兴的，要不是亲闺女及时赶回来就把房子都过户给她了。眼看占不到便宜马上就把那钱斌搞到手了，前脚老太太咽了气后脚就搬进老钱家。你看那老钱整个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就是可怜了多多这个孩子，有后妈就有后爹。

        后来钱多多和安妮讨论这件事的时候都怀疑那老太太就是马寡妇弄死的，要不然人家老太太怎么中午还在楼下聊天呢回家睡个午觉就死了，而钱多多第二天就被老爸支使着参加学农去了。爸爸又是怎么知道学农这件事的，他从来不关心多多的事情，一定是王小红说的。两人越想越觉得可怕，钱多多再看马寡妇时也觉得瘆得慌，不敢再和她直接起冲突，只是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

        钱多多工作后想起小时后的事觉得其实并不恨马寡妇娘俩，她们为了能过更好的生活而努力甚至使出一些手段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她怨恨爸爸，不该这么忽视自己的亲闺女，何况还在妈妈临死前发过誓的。这些年来，即便多多很用功学习，考试成绩很好，爸爸也不会多看他一眼，但是那个钱坤即使每次考试都全班倒数第一也是他最心疼的好姑娘，所有的收入都给了她们娘俩。钱多多知道马寡妇每个月都给小狐狸精很多零花钱，她能随便就买很多女孩子喜欢的小东西，还能买时兴的衣服，她带到学校的大包零食使她人缘很好。而钱多多什么也没有，只有两身越来越瘦的校服，要不是秦阿姨让她干点杂活给她发些工资她连每个月的卫生巾都买不起，而她也知道阿姨给她的钱远远超过了自己干的那点活，只能更努力的干活来报答。

        秦阿姨曾经说过，当年钱家奶奶兴冲冲的从乡下来照顾儿媳妇生产，大包小包的带了好多东西，结果居然只生了个丫头片子，钱奶奶当时就摔了碗，还要求多多妈自己下地洗衣服做饭伺候自己。多多妈嫌她重男轻女欺负人就和她争吵起来，老太太一气之下就回了老家，不久就传来病故的消息。多多爸当时就把多多妈打了一顿，骂她是逼死老人的罪魁祸首，让她滚蛋。在钱多多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里，爸爸总是对他们娘俩横眉冷对，想来是把自己对老人的愧疚都迁怒到她们娘俩身上了。

        幸好钱多多上高中住了校，周末回家也住到安妮家去躲着他们远远的，马寡妇更是干脆连多多的床和桌子都拆了，这个家真正排除了钱多多这个人。

        钱多多心情沉重的看着记忆里的家，和自己不愉快的童年，忽然听到天空中似乎有遥远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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