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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少年意气与寡廉鲜耻


最初柳轻绮死活闹着不收方濯,这就好像一对新成亲的夫妻在最开始不愿意要孩子一样。他还没玩够,不想承担这些责任,孩子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累赘,会阻碍他玩的脚步。

        可这孩子死缠烂打,明明已经被左右两张脸都啪啪删了两巴掌,还是义无反顾地往上凑。

        柳轻绮没办法了,他去找魏涯山。魏涯山正襟危坐,认真得像个茶壶。他分外宽容地听完柳轻绮加着阴阳怪气又混着抱怨的请求,思考了一会儿以后,谨慎地说:

        “收了他。”

        柳轻绮的表情就像见了鬼。

        “收了他,”一向最疼爱这个小师弟的魏涯山对他露出了疼爱的微笑,“你也是时候该收徒弟了。”

        柳轻绮伸出一根手指来,指着自己。他慢慢地说:

        “我二十岁,是时候,该收徒弟了?”

        魏涯山点点头。

        于是柳轻绮用自己的方法表示了抗议。他无时无刻不缠着魏涯山,立志要把他烦死。魏涯山吃饭的时候,他要跟着,开会的时候他要坐在旁边,就连魏涯山打坐的时候,他都要在屋顶上坐着,闲着没事就踢两脚砖瓦,或者是踹两下树干,一定要烦死他。

        最艰苦的时候魏涯山整夜整夜地在房里批复文件,喊他回屋睡觉,柳轻绮不,他搬个小板凳坐在魏涯山旁边,一个劲儿敲锣打鼓,甚至还斥巨资买了只唢呐,输入特殊指令,一看到魏涯山就发疯,开始叭叭叭地吹,从《黄土情》吹到《百鸟朝凤》,最后连《霓裳羽衣》都吹出来了,吹得魏涯山不得不抬头,无奈地看他:

        “你这唢呐怎么吹出琵琶曲来了?”

        “哦,”柳轻绮也被它吵得够呛,只是表面功夫不能断,他得维持着这虚假的坚强,“它刚去德音门进修了一番。”

        魏涯山接着低头批复文件:“德音门最近在学《霸王卸甲》,你这唢呐有点落伍了。”

        柳轻绮怒不可遏,觉得自己和唢呐都受到了侮辱,立志要为唢呐报仇。

        他在这唢呐曲中扑上前去,一把抱住魏涯山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让不让他走?”

        魏涯山哭笑不得:“好好的孩子走什么呀?”

        柳轻绮说:“我不收他,你让他走。”

        “你收他,不会有问题的。这孩子脾气好,性格特别棒,天资在新一辈里绝对能排得上第一,你收了这个徒弟,未来不怕脸上没光。”

        “那我也不要,我要脸上有光干嘛?”柳轻绮说,“我就想玩,他一来,我就玩不了了。”

        魏涯山把他从身上摘下来,无奈地叹口气。他笑着说道:“怎么玩不了了?他和你年纪相差不大,撑死也就四岁,心思又活络,懂的东西多,你们两个人玩,不比你在那自娱自乐有意思?再说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玩够吗?你可是从刚上山就玩到现在,轻绮,整整二十年了。”

        “他第一次入门之战都没过,”柳轻绮语塞,开始强词夺理,“那你、你不能把这么一个人塞给我。说不定他心态不好呢。”

        魏涯山啼笑皆非:“他心态要是不好,那这整个振鹭山就没有心态好的了。轻绮,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为什么方濯第一次入门之战没拜师,人家不就是冲着第一去的吗。当时他都进前三了,结果后来半招之差输给了鸣妤,心里不服气,回去又练了一年,今年如愿夺魁,春风得意的,就是冲着你来的。”

        “那他第一次就可以来,为什么第一次不来?”

        “因为那回他不是第一啊,”魏涯山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人家就是尊重你,崇拜你,想当你徒弟。所以觉得不是第一拜入你门下不好看,这不也是为了你着想吗。”

        柳轻绮脸上白一块青一块。他有点生气,可又不好说什么。这孩子他见过,一看就是特别好相处的那种,跟人家说话总是嘻嘻哈哈的,整天勾肩搭背没个正形,认识他的都喊他“方濯师兄”。上课也认真,每次柳轻绮从书中抬头,就能看到他托着腮,手里拿着笔,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太认真,可又好似带着一点出神,柳轻绮刚与他的目光一对上,就迅速地移开了。逃跑的那一瞬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能怂,所谓眼神交流,就得真枪实棒地硬碰硬,用凶狠的目光给这小兔崽子上一课。

        于是柳轻绮瞪回去,可是还没等他的目光停留一秒,就又被方濯那直直盯着他瞧的眼神彻底击溃。

        说来惭愧,那时柳轻绮真心实意地觉得方濯的眼睛有病。他觉得这孩子可能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只能把眼睛钉在一处看。如果不是他的眼睛有问题,那一定就是他的睫毛有问题,不然怎么能盯着一个人看这么久却眨也不眨一下呢?

        当然后来事实证明并不是方濯不眨眼——而是柳轻绮视力不太行,隔老远看不清他眨眼。

        而现在想来,当初柳轻绮也不是没听说过方濯的大名:或者说,他太出名了,导致柳轻绮的逆反心理在一听到他要来拜师时就蹭蹭地往上涨。这孩子绝对是新一辈的佼佼者,他排第一,没人敢与他争,上一届入门之战着实是出了个大冷门,毕竟祝鸣妤在未进雁然门之前也是十分低调,基本上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也少有人知道她真正的实力。

        可就算如此,方濯依旧拿了第二,在他十六岁那一年的入门之战之中,他一骑绝尘,以完全不可忽视的差距赢了裴安之,不负众望,高调夺魁。

        柳轻绮当时就坐在长老席看着他,也自然没有忽略他夺得桂冠之后,站立在台上看向自己的眼神。

        柳轻绮当时就知不好,尽管隔着那么远,可方濯上课时所带给他的阴影实在太重,在这恐怖回忆的加持下,他格外清楚地看清了他的眼神。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好,可又莫名其妙的,一处地方突然用力地一跳,以不可小觑的威力瞬间夺取了他的神经。

        柳轻绮使不上力,他让方濯把自己推回了座上,坐在云婳婉旁边。云婳婉将水壶递给他,眼睛还盯着擂台看。柳轻绮毫不客气地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又抬手给方濯。方濯笑着给他接过来:“那我当书架子了。”

        “替师尊拿点儿东西,不丢人。”柳轻绮大言不惭。

        云婳婉听闻此言,笑着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台上秋风尚起,而台下争斗正盛,刀光剑影。柳轻绮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此时那儿已经换了一个人,只是身上服饰看起来似乎与刚才的打擂人是同源的,估计是师兄弟帮刚被打下去的同门上来报仇之流。

        这能上得了英雄擂的,不说是天之骄子,至少也得是师门佼佼。而从师尊与长老们的角度来看,这群孩子们的身手与技巧也不过只是小儿把戏,根本上不得台面,但最耀眼的就在于他们的气性,拙劣但是灵活、新颖的点子,以及独属于少年的一样东西,那就是年轻。

        故而是人人看着他们,人人为他们叫好。几个上去没几招就被打下来的,也被师兄弟拍着肩膀安慰着。英雄擂上下一派热气腾腾又其乐融融的气氛,一天过去,已经出了几个小有名气的守擂者。他们来自于天下各派,剑法不同,派系不同,就连口音都有所不同,但却不妨碍他们同时于此一战成名,并列英雄榜上,此刻仍是新一届英雄擂的少年传奇。

        少年人待在一起,最难能可贵的品质就是为其欢呼与彼此学习。振鹭山几个孩子养得都好,一个个趴在栏杆旁边看得仔仔细细,眼神抖都不抖一下,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你来我往。一旦出了亮眼场面,不止自家门派的喊,他们也嗷嗷叫,高兴得不行。里面最活泼的就是唐云意和君守月,这兄妹俩棋逢对手,碰到一块,就是喇叭和唢呐,硬生生地交织在一起,欢呼声能掀翻整个天幕。

        “太漂亮了!啊!”唐云意哑着嗓子大叫,“那是龙吗?那是龙吗?他召唤出来龙了,我操!”

        廖岑寒也扒着栏杆,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眼睛都不舍得眨,追着那条龙跑了半天。

        柳轻绮往前探了探身,低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在两人竞搏之间,有一条莹白色的龙正吞云吐雾,顺着天幕逐次攀上擂台的最高峰。

        云婳婉笑了:“召唤流?不愧是天山剑派。”

        登时四野惊呼不止,胜负由此而出,几个门派内长老也不由倾身而看,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到擂台之上。那少年身着一身月白衣袍,手里一柄长剑,头发一只玉壶一般束了起来。两人缠斗一阵,彼此都已是气喘吁吁,那原来的擂主坐在地上,剑被丢到一侧,只浑身留了一件素简的袍子。那龙此刻还悬在他的头顶,尖锐的指爪对准他的天灵盖,虽定格在原地,却不免长尾席卷,喷云吐雾。

        那天山剑派弟子收了剑,手中成诀,这头对那人道:“师兄,得罪了。”

        那原擂主大骇不止,直至天山剑派弟子念了诀,那龙又化作一阵云雾,缓缓飘荡入他的剑尖,他才缓过神来。

        那弟子走到他面前,冲他伸出手。原擂主愣了半晌,哈哈大笑一声,抓着他的手顷刻起身,抱拳行礼道:“阁下剑法精绝,在下输得不冤。但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弟子笑道:“天山剑派弟子林樊,无名小辈,不值一提。”

        二人彼此行礼,那人便顺着擂台下去了。柳轻绮没有什么感觉,但不提身旁弟子们已经开始欢呼雀跃自动充当气氛组,云婳婉倒是也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林樊,原来是他。”

        柳轻绮有些惊奇:“怎么,师姐认识他?”

        云婳婉笑道:“你之前一直卧床,不问天下事,不知道也正常。这林樊要真论起来,还能跟咱们振鹭山拉上点亲缘。楼澜师弟是世家出身,母亲便姓林,他的舅舅有个儿子,入了天山剑派,两年回去一次,只要回去了,必定他母亲要抱着他哭一场。一月前楼澜师弟的母亲刚飞书一封,说她的小侄子因事这次回不来了,可把他的母亲伤心的,两天没吃下饭去。”

        方濯接话道:“所以这次他没回去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场英雄擂?”

        “大抵是了,”云婳婉说,“得了名声使母亲流了眼泪,注定顾此失彼。不过这一战下来,楼澜师弟的舅母便该笑了。”

        她说的没错,原擂主刚下台,林樊还没站定,便被四野的欢呼声迎面而来,撞得一个踉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冲着四方拱拱手,有些羞涩地一笑。就算他在此之前算得上的是无名小辈,此战之后,也算是彻底出了名的——那条龙可是货真价实,在场人人都看得明晰。天山剑派的几个少年弟子更是骄傲不已,趴在栏杆上,扯着嗓子呼喊道:

        “林樊!林樊!”

        其他门派的也跟着一起凑热闹。振鹭山几个爱闹腾的小辈很快地加入,举着双臂趴在栏杆边,跟着他们一起喊:

        “林樊!啊!”

        场面瞬间乱成一团。

        方濯哈哈大笑起来:“干什么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们上去一个和他交交手。”

        一片混乱中,一个弟子举着双手探出一颗脑袋来,激动地喊他:“那是龙啊!方濯师兄,你刚没见吗?他可是把龙给召出来了!”

        “这个年龄的弟子,就算是天山剑派主修召唤流,能召出龙来也很厉害,”云婳婉道,“只是消耗体力过度,估计这孩子下面的擂台赛是无法招架了。”

        柳轻绮一开扇子,落在身边,慢条斯理地摇了摇。他老神在在地说道:

        “故而是一战成名,不是千战成名。重点就在这个一战上。天山剑派已是打出很漂亮的第一剑了。”

        林樊果然如同云婳婉所说,在擂台上行了个礼,便放弃了接下来的守擂。他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无法再应付以下的打擂,但仍然赢得了万众的欢呼声,登时掌声如山呼海啸,天山剑派带队人眉眼含笑,不停地跟旁边人说着话,拂尘在肘间高兴得跳来跳去,半晌停不下来。

        “多年修行,便只等着如此一战,”方濯说道,“耗尽气力,也已是对对手最高级的尊重了。”

        “他二人本便年龄相仿,实力也相仿,只是林樊比他还更厉害那么两分,”云婳婉道,“天山剑派之所以能名列修真界十大门派之一,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它守着全天下独一无二的一份召唤秘术。如天山剑派掌门这般实力,召唤出来一个真龙绝对没有问题,林樊虽然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但是能召唤出来一个虚影,使其拥有三分实力,已经是百年难遇了。”

        方濯说道:“那他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召唤出来一条真龙呢?”

        “保守估计还需要二十年,”云婳婉笑起来,“若是有际遇,说不定还能再多进步一些。你瞧,多厉害。天才并不是只有咱们振鹭山有,修真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这可不是一个只拼天赋的年代了。”

        方濯点点头,云婳婉说得确然对,这话或多或少也勾起了他的一点别样的想法。柳轻绮笑而不语,捏着扇子轻轻扇了扇,没做回应。

        台下擂台已经上了新人,林樊的龙一经出手,虽然唬得接下来足有半盏茶的时间都没人敢挑战他,但同时也勾起了这些少年的胜负欲。在林樊离开后不久,一个逍影门的弟子踩着欢呼声上了擂台,刚举手向着四周没示意几下,便另一人上台来,两人躬身对礼,便摆好了对战姿势。

        那后上来的人个子奇高,足有一扇半门那般,一开口,便是一口粗犷嗓音:

        “在下灵山明光派弟子陈泊山,人称‘花斑眼’,一枪一棒,讨教阁下高招!”

        那逍影门的弟子并不落下风,虽然比他矮了一点,却也不卑不亢:“在下逍影门弟子封刀,讨教阁下高招!”

        “封刀?”方濯忍不住说,“这名字霸气。不知天下有谁可能使他封刀?”

        “这修真界,若论到封刀封剑,都已是退隐中人了,”云婳婉眯起眼睛,“不知此子日后功名如何。”

        封刀虽然叫“封刀”,手里却使了一对双鞭。估计他爹娘也觉得“封鞭”这名给人叫不太好听,可论“封刀”,他也没刀可封。

        二人之间是陈泊山先出的手,武器一亮,登时便叫人哭笑不得:这人使一把长刀,平素里就塞在腰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塞下的。方濯笑道:“他用刀,为什么要说一枪一棒?”

        柳轻绮也哈哈大笑:“真行,明面上的表里不一,暗地里的故弄玄虚。”

        这边说着话,台上照旧剑拔弩张。也不须得人一声令下,封刀便与那陈泊山缠斗到一起。修真界切磋似乎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先比身手与内力,比的差不多了,再动用气息与灵力。这一防止有人下手没轻没重,二也防止有人被利用偷袭,产生一些没必要的伤亡。就连林樊那一场也是一样的,二人先是真枪实棒打了一阵子,直至二者之间状若已经很难用武力分出胜负了,这才由林樊一个响指打出第一声召唤诀。那对手也反应很快,几乎是瞬间便凝灵成结,挡在自己身前,掀起一阵尘土。而此刻,封刀与陈泊山刀鞭相撞,不分上下,激烈的争斗之中不住地迸发出金属碰撞的响声,火星四溅。

        这回不止是方濯,连一直有一搭没一搭靠在椅背上的柳轻绮都像是突然长了骨头,直起身来瞧了两番。这二人虽然身形相差较大,可封刀却意外的强势,在与陈泊山刀剑相向之时,竟然分毫不曾落于下风。

        陈泊山出招凶而狠,封刀与他不同,他不追求力量上的压制,而只求一个“快”与“狠”。这也与他使用的武器双鞭有关,虽说这两把短兵与陈泊山那把长刀比起来,体积与杀伤力似乎都不可并肩而语,实则不然。封刀的双鞭明显便是派内所打之神兵利器,虽颜色暗沉,可起落于空中,却不难看出其间凛凛残影。

        而反观陈泊山,虽说手上功夫也不算下乘,可与封刀这无孔不入又快捷迅猛的双鞭相比,他的长刀便难免显得有些笨重。这刀确然是以杀伤范围和力量作为其上上之选,可对手是封刀,其灵活性便差了不止一点半点。若此刻比的是马上作战,说不定陈泊山还能与封刀打个平手,甚至有可能赢得此次擂台战,可一旦落于地下,封刀双鞭在掌中一转,借着此巧力,就能再度卸掉他的蓄力一击。

        “好身手。”方濯的目光一直黏在封刀身上,目睹其矫健身形,双鞭上下翻飞有如猎手。他忍不住说道:“这武器平常在山上见不着,只在演武场上偶尔用用,却想不到在会使的人手里,能发挥出这么大的功效。”

        云婳婉的目光也一直落在擂台上,可不知为何,她似乎并不是很兴奋,而显得有些不安。那二人尚于擂台之上鏖战不休,四野也寂静下来,几乎每个人都屏息凝神,盯着擂台之上这场切磋。

        她似是有些心神不宁:“以屈求伸,以柔克刚,这封刀虽然手持两把利器,但却并不莽撞,以守为攻,专攻细处,便使对方难能兼顾,无处容身……”

        柳轻绮突然道:“不好。”

        他一直盯着擂台不动,此话一出,便一把抓紧了轮椅的把手。方濯看他似是要站起来,赶紧要去扶他,一边的云婳婉却也随之而起,两步跨到栏杆旁边,皱起了眉:“他要干什么?”

        不只是她,足有两三个关注着这场擂台赛的长老都起了身,其中一个甚至已经凝气秉神,似乎随时准备着出手。而为时已晚,那陈泊山早有准备,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刀背横扫过封刀的下盘,封刀早有预谋,一闪身躲了,正欲提起双鞭照准陈泊山的腰侧、故技重施之时,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脚步变得无比迟缓。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随之眼前便骤然一白,陈泊山凝起灵力于掌心之中,照着他的方向,毫不留情地猛拍一掌。

        那一掌几乎倾注了他毕生的功力,便是冲着要封刀的命去的,封刀连忙想要抬手凝诀,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臂也动不了了——

        不知从哪儿长出来的藤蔓紧紧地绑住了他的四肢,就好像从地底钻出的冤魂一般,齐齐伸了手,在向他讨命。

        陈泊山这一击倾尽全力,连那刀都在掌中震颤起来,他唇角一勾,眼睛经由方才的一战,已经微微有些发红。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快,二人之间又离得太近,饶是神仙,想必此情此景也已救不下来了。在这短暂的瞬息间,只一道金光来得及从对面骤然爆裂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冲往擂台,正欲拦下那一掌之时,却在半途中被另一道剑锋所消弭了。

        那逍影门长老站立在栏杆旁边,瞪大了眼,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出手竟然还会被人拦下来。而这只在千钧一发之际,这突然冒出来的剑锋属实是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云婳婉长剑已在手,柳轻绮甚至还没能从轮椅上起来,便听闻台下一声爆裂,似是尘埃落定。

        全场登时安静下来。方濯不可思议地瞧着这一切,这突如其来的危机绑缚了所有人的神经,似乎才从那酣畅淋漓的打斗之中出来。台下一片白烟四起,尘土飞扬,方濯用脚想知道,这么近的距离,就是如此拼死一击,封刀就算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去,后半生非但不能摸剑,还毁了一辈子仙缘。

        云婳婉怒道:“切磋下死手,还在对方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这不是杀人是什么?”

        柳轻绮的腰算是彻底废了,就算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他硬是站不起来,只是干着急:“人怎么样了?”

        逍影门的长老目眦欲裂,扶着栏杆,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怒吼道:“明光派!你也是什么意思?”

        那出手横剑而来的正是明光派掌门。他执剑站于栏杆前,以手抚须,淡淡道:“结果未出之前,诸位长老不许插手。”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掌门在维护自家弟子,可问题是,他说得也并无道理,这正是英雄擂白纸黑字书写着的条例之一。任谁听了都觉得不适,面对着一条人命而出手扼住可能生还的希望,这很明显并不是一道规则就能解释清楚的事。

        逍影门长老人都快气炸了:“你门人有意要杀我门下弟子,竟还不许我逍影门出手相助吗?”

        “死不死的,这要看最终结果,”明光派掌门微微一笑,丝毫不受任何影响,“泊山出手有分寸,若是贵派弟子挡不下,便也只是略略受伤罢了。”

        “你!”

        逍影门长老被气得半死,却再无时间与他理论,正欲纵身而下去查看自身弟子的情况,却忽而听见传来一个突兀的清朗的声音:

        “放心吧,没事!咱们修真界的未来的希望,于情于理,可不能在这场切磋里死了。”

        逍影门与明光派皆一愣,同时停止了动作。

        方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云婳婉也吃惊极了:“云盏?”

        台下不过多久便云开雾散,此时众人才看清楚台上的情况:那上面除了封刀与陈泊山,实则并无他人,只一只酒壶横亘于二人之中,此刻还滴溜溜地打着转。封刀还被束缚在原地,身体下意识后仰着,汗已涔涔冒个不停。

        陈泊山瞪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抬头。声音是从房顶上传来的,几人转头一看,叶云盏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房檐上,还保持着掷出酒壶的姿势,瞧见人人都看他,摇头晃脑地笑了一下。

        他拉长声音说:“千万姿态毕,还得看酒鬼——一只酒壶便足够叫你此生别想摸刀了。”他一下起身,极为轻盈地跃起,站立在走兽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擂台,很高兴地哈哈笑了两声。

        “你的小动作,我全看在眼里了,小兔崽子,”叶云盏装到了,高兴得直乐,“怪就怪那城主老头儿没在这儿设个观景台,不然装到的就不是我了。哈哈,来,什么什么眼,让哥哥娘家给你点颜色看看。”

        一时不用他再提醒,一把剑便从观景台横空而出,几下割裂了封刀身上的藤蔓。封刀毕竟年轻,又从未感知过生死,直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蒙了,手脚刚解缚的瞬间,便手软脚软,下意识朝后瘫倒过去。

        却倒在一个姑娘的怀里。那姑娘一手接了他,一手轻轻一张手掌,便将那剑吸入掌中。封刀倒在她的怀中,只来得及抬头看一眼,眼睛不知是吓的还是惊的,直了一半。

        逍影门几个弟子赶紧冲上台来,这姑娘将手里的人轻轻往外一送,便送到了他们怀里。那逍影门长老似乎要发作,可与旁侧人说了两句,却又气冲冲地坐下了。几个逍影门弟子手忙脚乱地背了封刀要去救治,一时台上只剩这姑娘与陈泊山。陈泊山的胸腔上下伏个不停,目光抑郁,居高临下地望着这姑娘,眼中已含杀机。

        这姑娘却不卑不亢,手执一把流光长剑,温声细语道:

        “在下雁然门大弟子,顾清霁,请教阁下高招。”

        云婳婉眉头紧锁,听到这声音,却又骤然一松。

        柳轻绮半个身子僵成了木板,闻言终于放下。方濯一直提着心就好像一只木桶一样当啷落地,他用力一抓轮椅扶手,没忍住自己的声音,大声道:“大师姐!”

        正是雁然门下大弟子,顾清霁。她是反应最快的,在叶云盏发布那个谜语一般的命令之后,她便提剑纵身,云风般飘然而下,一剑横于陈泊山之前,另一只手扶住封刀,完成了场面局势的骤变。

        陈泊山握紧了长刀,后退两步,全身肌肉紧绷,仿佛随时准备故技重施,却似还有所顾忌。顾清霁则眉眼含笑,唇角轻弯,对着陈泊山轻轻一挽剑,尽满了礼数地冲他一行礼。

        擂台上一时寂静万分,只余陈泊山方才那全力一击所撼出的白烟尚且散成丝缕飘荡在空中。一双双眼睛盯紧了擂台,为了方才的危机而打算一睹接下来的情状。陈泊山深吸一口气,冲她草草一行礼,道:“明光派陈泊——”

        顾清霁打断了他。她眉目温柔,笑容如沐春风: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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