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张嘴
当抽血针头插到臂弯血管时，林染发现季北放在腿上的手竟然在抖。
“你轻点。”林染蹙着眉尖看向抽血的医生。
“都是这么抽的。”医生没好气的说，“抽不出来，还得遭二遍罪。”
血顺着胶管缓缓的流到样管中，季北始终低着头死攥着自己的膝盖。
林染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肩膀，语气就像哄小孩一样，“没事了没事了啊，快好了快好了。”
在等待抽血结果的间隙，俩人去了急诊外科。
林染拉过季北的右胳膊，把他的袖子轻轻卷了上去，“医生，看下他的伤。”
“这怎么弄的啊？”医生正想探身查看他的伤口。
季北慌忙把胳膊收了回来，他拉了拉身边的林染，对医生开口道，“我没事，先看他，他后背有伤。”
林染感觉自己的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我没事，”他说，“先把你的胳膊看了。”
“先看你后背。”季北坚持。
医生拿笔敲了敲桌子，正色道，“这时候就别谦让了吧，都给我坐下，我一起看。”
两个人乖乖的并排坐在医生面前。
医生看上去四十左右，厚厚的眼镜架在鼻梁上，看上去有些像老师。
还好两个人都是皮外伤，医生一边给两人涂药膏，一边忍不住嘱咐了起来。
“我看你俩还都是高中生吧，做事情不要总不计后果，有什么大事非要靠武力解决？架打了，伤受着，吃苦的还不是你们自己？说你们小吧，一个个站起来都跟我一样高了，说你们大吧，做事情还跟小学生一样。”
医生拿过纱布做最后的包扎，他继续道，“每个月到我这处理打架打伤的学生一拨一拨的，轻来轻去的，不以为意，那些重的，留下疤的，更有进icu的，你问问他们后悔不？有学不能上，出去玩更别想了。你们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医生把写好的病历本递给两人，“别嫌我话多，做医生的，看到的多，总归是希望你们好的。”
“谢谢。”季北说。
这一刻，他突然更加理解了尹非南，理解了她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你是我见过最像老师的医生，”林染接过病历本时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谢谢叶医生。”
“不客气，”叶舟笑了笑，“回去注意别碰水，定时换药。”
按照抽血结果以及季北高烧不退的情况，医生建议打一针退烧针。
“能不能不打针？”季北问。
“你这都38度多了，打针退烧快。”林染说，“不然回学校后再烧起来就麻烦了。”
林染把季北安置好后，去护士站核对药单。
等他回到注射室时，看到季北窝在椅子里，眼睛轻轻的闭着，白皙的脸上因高烧而变得粉红，手搭在包扎的胳膊上，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在舔舐自己的伤口。
林染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像被蜜蜂蛰了一样。
那种痒痒的痛。
感觉到林染走了过来，季北坐直身体，带着浓重的鼻音咕哝道，“其实吃药也行。”
林染伸手呼噜呼噜他的头发，“小学霸，你是不是怕针啊？”
季北迟疑了会儿，嗯了一声。
林染在他旁边坐下，语气轻缓，“就一针，忍一下，打完咱们就回。”
季北有一瞬间的愣神，觉得眼前的林染跟平时不太一样。
有些温柔，有些小心翼翼，跟拿着铁棍砸在黄毛脸上问他“还求你么”，简直判若两人。
眼下更像个幼儿园的老师，季北觉得。
可自己又不是幼儿园的孩子。
当护士将针尖推入他的手背时，他看到林染握住了他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
那一刻，他能清楚的感知到林染手心的温度，那带着一丝湿热的触感，遣散了他的紧张和不安，关闭了他所有敏感的神经末梢。
精神的放松让季北的困倦感油然而生。
输液没一会儿，他就开始瞌睡了起来。
迷迷糊糊中，手尖的温热感突然消失了。
季北努力的打起精神半眯着眼查看。
他看到林染站了起来，将外套脱了下来轻轻的盖在他的身上。
他看到林染坐了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靠着我睡一会儿吧。
他又看到林染重新握住了他的手。
他终于安心的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两个人回到寝室时已经十点多了，林染又给他测了一次体温。
“378c，降下来了点。”林染说，“打退烧针还是快的。”
“没那么难受了。”季北脱下了外套。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额头却止不住的冒汗，身上又冷到发抖。
“你快进被窝。”林染说完就开始烧热水，又将袋子里的药全部拿了出来。
季北躺下以后，意识就开始变得混沌起来，感觉也变得迷迷糊糊，就像是躺在一个升降机里，忽而下降，忽而上升。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林染的声音。
“小北，醒醒，先把药喝了。”
林染端着药坐在季北的床边，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
季北唔了一声却没有睁开眼，他整个人都被湿热的气息包围着，额头是汗，脖颈是汗，身上也都是汗。
林染换了个方向，轻轻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又把装着药的水杯抵在他的嘴边，在他耳边轻声道，“张嘴。”
仿佛这两个字是有魔力的，季北听话的微微张开了苍白的嘴唇，上下滚动着喉结，将药全部喝了下去。
林染又重新将他放平，把被子掖好，手指轻轻的拂过他嘴唇上残留的药液。
眼前小猫似的人儿蹙着眉尖抿着嘴唇，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稳。
他就坐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连打针都会害怕到手抖的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硬生生扛下那一棍子的。
林染此刻脑子里的思绪在空中翻飞了好几个跟头，七拐八扭的愣是没找到着陆点。
感觉好像挺清晰的，但仔细想，又模糊的不成样子。
这是怎么了？
季北这一晚上睡得并不踏实，全身冒着汗让他觉得非常难受。
他能感知到林染每隔一段时间给他测量体温，也能感觉到覆在额头上不断更换的毛巾。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才真正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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