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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F和自我


对露西亚而言,同伊格内修斯逛街,比自己一个人走要累得多。必须穿戴得像贵族小姐,言行举止要时刻注意稳重,还要和他步调一致。

        下了马车,他们步行在斯特兰德街,对比起同区的玛蒂尔达街,这条街更安静,环境也更好,在树叶的遮掩下,商铺鳞次栉比,街道两旁的玻璃橱窗里,鲜花与裙装琳琅满目,华美的衣服上,宝石在领口闪烁,蕾丝在裙摆堆砌,看上去就不方便行动,连吃东西也要小心翼翼,注意别让饼干渣掉进镂空的金属配饰里。

        漫步在这样的街道,就算是随意看看也觉得赏心悦目。大多走在这里的人穿着华丽又不失优雅,露西亚看见好几对恋人牵着对方的手,也有一些贵妇仅仅是挽住同行男士的臂弯,才相信真正相信伊格内修斯说的腕臂礼节,同时也想起,自己之前从没认真观察过一对对行人之间的区别。

        但和她所怀疑的那样,伊格内修斯果真是带她来定制礼服的。整整一个上午,他们都旋转在设计师的工作室里,挑选既适宜潮流又合适的衣服。

        面对态度比她更强硬的伊格内修斯,露西亚只能庆幸他的眼光不错,恰好挑选的是自己喜欢的款式,没有对着别了鹦鹉标本的帽子或者镶嵌奇异羽毛的裙子称赞,更没有看坠满绢花或者蝴蝶结,堆砌蕾丝边如同城堡,颜色也过分夸张的礼服。虽然露西亚觉得,自己就是参加一年舞会也穿不完他买的裙子。

        好不容易敲定所有款式等设计师做成衣,露西亚本以为能吃上午饭,又被拉去首饰店逛了一整圈。于是当离开时,她的脖子上多了一条镶嵌着蓝绿色宝石的项链做点缀,它闪烁的光泽像初夏阳光照在叶片上透露的颜色。

        然而,露西亚不得不扪心自问自己是怎么了。若是从前,她一定会大肆批判。正是如此,她本该大声呵斥,不允许任何人像装饰木偶一样随意打扮自己,快速逃离她不喜欢的地方。但伊格内修斯拉着她挑选衣服和首饰时,她并不觉得烦闷或反感,愉快地观察服装的褶皱和项链上闪烁的光泽,甚至觉得恋人为婚礼做准备或许也是这种情形。

        她忍不住多想,不会是自己多看了几眼裙子,他就买下了吧?她悄悄看了眼挽着自己的伊格内修斯,还是按捺下无端猜疑,把注意力放到街道上。

        一直到下午,露西亚才找到机会去她心心念念的书店,但这还不够。她裙子口袋里的信封变得越来越沉重了,她必须找个地方把它倒出,否则又将浪费整整一星期。

        于是,在发现伊格内修斯真在认真挑选平装书后,露西亚不得不放弃在书店待到伊格内修斯不耐烦的战略,放下手中的书走过去,轻声对他说:“我想在这里待一会,你还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先去做。”

        伊格内修斯从书中抬起头,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她。露西亚有些后悔,应该再斟酌一下语言才说的。

        好在警惕只是瞬间,他点点头,吐露简短的音节,“好。”

        露西亚笑得很甜美,满足地紧扣十指,语气也轻柔起来,“那我们5点左右在康斯坦茨广场的咖啡馆见面,可以吗?”

        “嗯。”伊格内修斯最后看了她一眼,拿着手里的书结账去了。

        露西亚松了口气,同时也没想到伊格内修斯会瞧得起平装书,在她看来,他不是肯阅读轻质纸的人,甚至连封面不好看的书也不见得会翻阅。她好奇地往书架上看。他拿的是怀特·达勒的新诗集,这位作家是男性,却有着女性的敏感与脆弱,诗句中不乏天真浪漫的感悟,对自然与人类心灵的关怀,也是她喜欢的诗人之一。

        她欣喜地看向书店门口,但伊格内修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道上。

        当然,不能浪费时间,她也得去做自己的事。虽然都是在玛蒂尔达区,但康斯坦茨广场距离香槟街的加洛林酒馆更远,露西亚必须立即赶过去。

        她临时租了辆停在固定地点等待顾客的马车,直奔希波区。然而,无论露西亚怎么强调自己会多给小费,车夫也不肯深入希波区,连到香槟集市也不肯,露西亚没时间再和车夫磨嘴皮,只好拖着裙子下了车。

        她的衣装和这片区域格格不入,就像是一片彩色的羽毛跌进浑浊不堪的污水里。好在午后是段闲散慵倦的时间,天上又有阳光普照,街道上没有太多人,露西亚把手插在口袋里,尽量躲开人群,凭借着脑海里构筑的地图,小心翼翼往巷子里钻。在不得不跟人迎面相撞时迅速而轻巧地避开,不理会那些上下打量的目光。

        好在她的策略没有出错,路上只迎面遇见几个与垃圾的颜色融为一体的乞丐。

        令她恼怒的是几个跟在她身后唱□□歌谣的混混,他们口中的污言秽语通常在酒馆与街道传唱,同娼-妓调情,还没找到机会对着贵妇人唱过。露西亚听得面红耳赤,不得不加快步伐,最后慌乱地提着裙子跑起来。

        直到他们讥笑和羞辱在背后逐渐远去,露西亚终于看见加洛林酒馆蛇与百合的标志。

        加洛林酒馆表面上下午四点营业,考虑到金主来提货的时间,仍全天对每星期花2银贝的人开放,不过,露西亚还是担心自己进不去,猛地拉门,发现可以打开才松了口气。

        在吧台准备饮品的侍者看见她惊慌失措跑进来,笑着打招呼:“欢迎光临,客人您要来点什么?”

        露西亚的脑袋停止转动了好一会,才平复语气说:“圣山之水。”

        侍者开玩笑道:“您再不来,我们酒馆都要放不下信件了。”

        他领着露西亚在靠近门口又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入座,随后说:“请稍坐片刻。”

        露西亚注意到,酒馆暂时只有侍者一人,不由担心这时要是有人来砸场子该怎么办。于是,在等待的间歇里,她脑子里跃过无数可能,它们像一群小鹿蹦蹦跳跳地经过,又消失在深邃幽暗的神经丛。

        侍者端着两杯酒进入酒馆后面,她浑然不知,仍盯着百合与蛇的门扉看。她看见彩色玻璃上有几道划痕,于是又想到石头与匕首,想到鲜血淋漓的手臂,滴滴鲜血从无力垂下的指尖落下,蓝绿色的眼睛里失去光泽,它不再是一块拥有魔法的宝石,而是石头,或者破碎的玻璃球。

        她极力向内自我探索,想要认真看清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但总与它隔着一层迷惘的雾气,于是她的眼睛也跟着迷惘,直到因看不清东西而打个寒噤才回过神来。

        侍者拿来酒和她的一叠信件,她也把口袋里揉皱的信件交给他,抿了一口酒。

        现在她的思维终于清晰过来,酒精冲上头的快-感让她回过神,但也不再集中于内在探寻,而是一封封阅读起信件来。

        她的信件实在太多了,又不能全部带走,只能待在这里粗略看完。

        让她惊喜的是,有好几个知名作家给她寄了信,祝贺她回归文坛,并期待看见她的更多作品,而曾经和她保持通信的作者也没有忘记她,热情地跟她聊最近在哪里玩,正准备什么作品,给她寄了几朵押花。这些信件她得全部保留下来,毕竟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被在乎被喜欢都是缓解自卑感最大的良药。看到这些信件,与伊格内修斯相处时没法无视的隔阂终于短暂褪去。

        不过,她没有继续读下去,挑选了几个熟悉的名字的信件放进口袋,准备回去好好地展开它们,随后才开始看陌生人的来信。

        大部分都是情书,也不管她是男是女,与其说是表达对她的爱,不如说是表达对她文章的喜爱。还有人询问她最近过得如何,猜测她去了哪位贵族家做客,怎么突然开始写管家的故事。

        这下露西亚陷入两难的境地,她原本只是想把熟人的信件带走,但如今,每一封信她都想回复——就算是那些不知所云的情书。

        她试图再在口袋里塞更多信件,直到两个口袋都鼓鼓囊囊,桌上还有些没来得及拆封的信件。

        她探出头,看了眼吧台上的钟,发现已经将近4点,而酒馆里除了正在吧台抽烟的侍者,还没有一个人前来。那位侍者背对着她,正在欣赏挂在身后的告示牌。

        露西亚也悄悄看起来。与其说那是告示牌,不如说勋章墙更合适。上面扎满各式勋章,但露西亚一枚也看不清,也不知道它们的来历。

        她站起身,意识到自己该离开了。

        “所以,你去哪里了?”伊格内修斯比她更先一步到咖啡馆,他正拿着最新期的《闲谈者》做消遣。

        露西亚看着克林索尔·加西亚画的封面,才想起今天是《闲谈者》出新刊的日子,她忙着在书店随便挑选书本做掩饰,都忘了这茬。

        她心虚地把夹在书袋里的信件压了一下,在伊格内修斯对面坐下,嘴硬道:“我只是在外面逛了圈而已。”

        “在外面逛了圈裙子能脏成这样?”

        露西亚被他一提醒才低头,看见自己米黄色的裙摆被染成灰色。

        “哎呀,没有注意到……”

        伊格内修斯没有多谈,喝下一口咖啡,跟她聊起来,“《闲谈者》在讨论f的性别和身份,真有意思。”

        “是吗,他们怎么说的?”露西亚捧起手中的咖啡,发现手抖得厉害,忙放下。

        “嗯……挺无聊的,你看看。”伊格内修斯把杂志递给她。

        露西亚干咳两声,迅速扫过专栏。

        来自夸梅斯大学的佩格·奥利弗教授无比确定地说,f是位可爱的小姐,她的样貌与她的文风形成鲜明对比,是个毫不张扬的人,言语中是对她的欣赏与喜爱。与此同时,露西亚的笔友萨莎·格雷又说,f是位温和的贵族绅士,和他通信,每一句话都温柔且充满力量。而佩内洛普·哈托普伯爵小姐又说f是位衣衫褴褛的诗人,生活却不乏幽默和乐趣……总之,关于f的猜测,至今没有统一论断。

        露西亚在与每个人通信时用不同-性格的恶作剧成功忽悠了一大票人,除了她的老师佩格·奥列弗。但佩格·奥列弗却无法说起跟她相处的细节和更多的评价。这让露西亚产生割裂感。

        她把怀疑压下,抬起头,坏笑着向伊格内修斯询问:“你呢?觉得f是怎样的人?”

        伊格内修斯的回答出乎她意料,“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为什么?”露西亚不满地说。明明她的文字很中性,还被批评家认可为锋利,比她更小的小孩怎么能这样评价她呢。

        伊格内修斯说:“只有小孩才喜欢匿名的恶作剧。”

        露西亚决定不跟他计较,把杂志还给他。伊格内修斯只是合上杂志,说道:“我认为喜欢一个人的作品还想了解一个人是愚蠢的行为。”

        露西亚疑惑地看他,他露出尖牙说:“应当把作品与人分开看待。要是f和他们猜测的都不相似,是个满脸横肉,既粗俗又无礼,喜欢耍小聪明,私生活不检点的暴发户,他们一定会崩溃。”

        “你!”露西亚咬咬嘴,瞪着眼睛反驳,“才不会。”

        “我是说万一。”

        “就是不会。”露西亚生气地站起来,“走了,我回家还有很多事要做,小鹰待在笼子里一天了。”

        “回家?”伊格内修斯总喜欢抠字眼,这时也不忘记重复,“当然。”

        他拿手杖起身,让露西亚挽着自己的胳膊,“再陪我吃个晚餐,露西亚,和我吃饭没你想得那么恐惧。”

        露西亚必须承认,自己和他度过了愉快的午餐时间,没有想象中繁琐的礼节,和平常自己吃东西一样——除了得注意吃相。

        她点点头表示答应,一面在心里想,除了和他吃饭外她还有其他选择似的。

        伊格内修斯随即说:“那回到庄园,我是说回到家,你还会和我一起吧。”

        露西亚摇摇头,斟酌半天,却没想到好的词句拒绝,就像有人逼着她写作,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伊格内修斯只好试图说服自己不去强求,他知道她仍在顾及他无法触碰也无法理解的事,只期待格雷沙姆·所罗门和翠丝特·所罗门的聚会赶紧来到,他需要他们面对面的帮助来寻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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