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圣宠

闻此言，谢玄一眨眨眼，微勾的唇畔漾起一抹溶溶月色，似乎有些愉悦，“‘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字乃爹娘所赐，便不必改了。此后你们若对我好，我便也对你们好。”

        小夭笑吟吟道：“奴婢忠于主子乃是天经地义。”

        谢玄一抻长脖子眺望院门，月色皎皎，庭院深深，却不见帝王身影，“怎的还不来？”

        小夭摸着她性子好，大着胆子道：“奴婢听闻多州害洪水之患，陛下方回宫便匆匆召见大臣商议对策，今夜恐是无暇来后宫了。”

        谢玄一抿抿唇，“好吧。”

        沐浴后，阿玉取来熏香的中衣给她穿上，小夭则拿着干净柔软的帕子细细绞着她湿漉漉的青丝。青鸾铜镜中倒映出少女秀丽的脸蛋——双眉弯弯如月，圆润的杏眸黑白分明，灿灿若星；鼻头小巧而圆润，厚薄适宜的唇似三月桃花，粉嫩莹润。

        小夭笑道：“陛下甚是宠爱婕妤呢。”

        谢玄一稍稍偏头看她，“你想说什么？”

        小夭答：“奴婢自幼长在宫中，如今已有十六载的光景，从未见过谁方入宫便晋为婕妤，正三品呢！”

        初入宫，谢玄一对分位高低并不在意，张张唇，“喔。”

        绞干发丝，谢玄一便上榻歇着了，两婢女在殿中忙活起来，谢玄一仰躺在榻上，盯着帐定绽开的浅粉芙蓉花发呆，不多时便在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合上眸子。

        高脚鎏金烛台上烛光盈盈，映亮香炉架上置着鎏金扁嘴鸭香炉，鸭嘴里正丝丝缕缕薄如白纱的香雾，腾上半空；墙角的漏壶里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与窗外蝉鸣相互唱和，谱成一首安神曲。

        西窗挂月，月华流转。

        半梦半醒间，仿佛被柔软的羽毛摩挲着脸蛋，痒痒的。她伸手去拂，却被人轻轻握住，睁开眼，一张俊美的脸庞映入眼帘。

        “陛下？”她张唇轻轻打了个哈欠，黑白分明的眸子盈上一层雾气，湿漉漉的，“你怎么来了？”

        他撩跑袍坐在榻边，就这样静静握着她的手，如羽睫毛轻轻压下，深邃的眼底有烛光在跳跃，似是湛蓝深海里燃起一团和煦的火。

        “朕来瞧瞧你。”

        谢玄一将怀中绣有芙蓉花的软枕扔到一旁，坐起身来，揉揉眼，含糊道：“我今夜等了陛下许久，可小夭说陛下国事繁忙，今夜恐无瑕来后宫，我才睡下的。”

        慕成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你困了便寝，饿了便食，不必等朕，也不必委屈自己。若朕想你，便来看你。嗯？”尾音微微上挑，万般温柔尽敛其中，格外惑人。

        谢玄一缩在他的怀里，脸贴在他宽厚的胸膛前，耳畔传来沉稳的心跳声。他的怀抱比床软，身上散发淡淡的沉香味，她甚是喜爱他身上的味道，舒适得像是躺在天鹅绒被上晒日光。

        小脸轻蹭了蹭他的胸膛，她道：“陛下，我困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好吗？”

        慕成道一声好，将她放回榻上，褪去外炮后上榻躺下，伸手将她圈进怀里，线条优美的下颌抵在她头顶上，“睡吧。”

        “怎了？”大指摩挲着她的鬓角，慕成轻声问。

        “我……”她似僵尸一般直挺挺侧着，眼睛圆圆地瞪着，“陛下抱着我睡，我不习惯。”

        慕成并未放开她，哄孩子似的，“多抱几次便习惯了。”

        -

        转日晨光熹微时，谢玄一被叽叽喳喳的声音扰醒，她稍抬眼皮道一声“吵什么吵”，翻身拉锦被蒙住头又沉沉睡去——昨夜心惊防备半宿，直至慕成五更天起榻离去，她方才安稳睡去。

        见她不耐烦，这下可急坏了小夭与阿玉。

        虽说后宫妃嫔少，皇后娘娘免了晨参暮省，但婕妤初次进宫，未得皇后恩准，若是去迟便是坏了规矩。

        婕妤有圣宠庇佑，但吃苦头的就是她们这些身份卑微的丫鬟啦！

        眼见晨参时辰已至，谢婕妤还在榻上呼呼大睡，阿玉急得满脸通红，泪珠在眼里打转，低声问小夭，“若是娘娘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小夭沉思片刻，压低声音凑近道：“这样，你且去禀报娘娘，便说婕妤初来宫中水土不服，昨夜用了晚膳后有些不舒服早早便睡了，今日依旧无好转。我便留在这里等婕妤醒来再去请太医。”

        阿玉一惊，低声道：“这……若是被发现端倪我俩可吃不了兜着走啊！”

        小夭拍拍她的胳膊，“婕妤虽受圣宠，但若坏了规矩免不得给人留下把柄，何况赵淑妃……你快些去吧，我留在殿中伺候婕。婕妤性子爽快，想必不会怪罪于我们。”

        阿玉还尚存一丝犹豫，小夭最不喜她这寡断的性子，催促道：“快去！”

        阿玉这才点点头，“我这就去。”

        阿玉快步离去后，小夭掀开纱帘，小心翼翼唤道：“婕妤，您醒醒，皇后娘娘方才派人来了。”

        谢玄一扭过身子，半睁眼看她，“在何处？”

        小夭含糊道：“您错过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方才宫人来问，奴婢情急之下便说您初来宫中水土不服，身子微恙，奴婢们正打算替您去请太医。是以……”

        “我知晓，待会你请来太医我便按你说的装作身子不适，免得皇后娘娘责我失礼。”

        小夭大喜，“奴婢这便去请太医！”

        半柱香的时间后小夭领着白胡子花花的老太医前来，谢玄一装作身子不适，说话有气无力，太医望闻问切一番后，言此乃正常现象，只要服几服药将肠内的残存物清理干净便可。

        太医离开后，谢玄一又睡去，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榻。

        她什么也不用做，只需坐起身，小夭便为她穿好衣裙，扶她行至境台前，给她净面梳妆挽髻。

        一切收拾完毕，转过六扇开合檀木雕花纹屏风行至外室，早有宫婢将吃食端上桌——一碗热乎乎的面片汤并一碟宫廷秘制酱小菜，御厨们巧思迸发，将面片捏成小鸭子形状，摇摇晃晃漂浮在汤面上甚是可爱。

        昔日在扶云寨时满山跑，自由自在惯了，刚用完膳她便兴冲冲要出殿去游玩，小夭同阿玉死死抱住她的腿，“婕妤不可！您还‘病’着呢，若是出去被皇后娘娘或淑妃娘娘碰个正着，那可就惹大发啦！”

        一日之计在于晨，此刻天际朝霞如绸缎，殿外鸟语花香，檐下的飘忽的琉璃宫灯闪烁着淡金色的光芒，十分耀目。

        谢玄一哪坐得住，背着手在于门口徘徊，苦着脸道：“宫中规矩恁多。若我是皇后，定将这晨参的时辰改一改，免得折磨人！”

        “婕妤，这话可不能乱说！”

        小夭拿着毽子的手一抖，忙抻长脖子朝门外看去，松口气劝诫道，“婕妤，奴婢知您是性情中人，可这宫中规矩甚严，说话、做事都得谨慎些，免得落人话柄。”

        谢玄一却不当回事，笑嘻嘻道：“有你和阿玉在我便放心了，再说，陛下会保护我的。”说到此处，她微扬下颌，似有些得意，“陛下说会一辈子对我好！”

        被天子宠幸，是多么大的荣耀啊，她巴不得把周青青和周寡妇拎到跟前来，好让她们嫉妒到自尽！

        小夭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几不可闻叹了口气——深宫汹涌，人心易变，但愿如此。

        为了让她乖乖待在殿内，小夭寻来七彩羽毛毽子给她解闷，谢玄一兴致勃勃踢上片刻，又觉得殿内不如院子宽敞，摇着小夭的胳膊要去院子里玩耍。

        小夭无奈，只得让一名洒扫婢女去门外侯着，若看见赵淑妃进村便立刻来报，于是主仆三人愉快地在院里踢起了毽子。

        “一手心，二手背，三兰花，四指快，五指拳，六俯收，七剪毛，八脚尖，九脸盆，十打跳！”

        七彩羽毽子被高高踢上半空，又急速落下，谢玄一旋身下腰绷脚尖，快将这毽子踢出一朵花来，小夭与阿玉羡慕鼓掌，跃跃欲试。

        旋身一踢，毽子如同石子般“咻”的一声射进墙隅处那株亭亭如盖的枇杷树中，谢玄一小跑至树下，二话不说挽了袖子便要上树，小夭与阿玉急奔而来，“婕妤不可，毽子没了再取一个便是，您身份尊贵，万万不能上树，若是被旁人瞧见，有失体统啊！”

        谢玄一环视四周，“都是自己人，不碍事。”语罢，将鲛绡披帛揉成一团随手扔在地上，手脚麻利爬上去树去，全然不顾身上的绫罗襦裙被树枝挂得稀巴烂。

        小夭与阿玉仰头看着，手抚胸口——这小祖宗一天安分不得，若摔着碰着，陛下责问起来，吃苦的还是她们。

        阿玉双眼微阖，嘴里不知念着什么，小夭觑她一眼，“阿玉，你嘀咕什么呢？”

        阿玉道：“我祈祷皇后娘娘莫要派人来探望。”

        小夭微微眯眼，“呸呸呸，你这乌鸦嘴快别说了，万一……”

        话音犹未落，守在门外看风的小宫娥迈着小碎步跑来，双手做喇叭状放至唇边，喊道：“不好啦，不好啦，淑妃娘娘来啦！”

        两仆顷刻变色，小夭跳起脚来，“婕妤您快下来，淑妃娘娘来找茬额……不是，来探望您啦！”情急之下便将真心话说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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