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9章 合则两利

夜色如刚刚化开的浓稠墨砚，夜雪纷纷扬扬，从天上飘落下来，赵至阳的心情像近墨的夜色一样深沉，像飘零雪花一样紊乱。

        “赵统领不是正春风得意，忙得不亦乐乎地欢迎新主人吗？怎么有闲情站在墙根下喝风赏雪？”说话的人，语气嘲讽。

        赵至阳紧贴在猎狼城城墙的墙根，视线投向茫茫原野，眼神迷茫。昨天大战妖鹰九死一生，他在城头目睹了平天智斗强妖的英勇，其实那一刻，他只要心黑一点，杀死强弩之末的少年，就可以一步顶，踏上城主之位。

        但这个少年与花家似乎有着某种联系，与足够独当一面的花家和图南域相比，他这点能耐攀龙附凤尚可，独霸一方，则实力不济，他很理智的忍住攫取权力的野望，决定再等等，扶这个随时可以取而代之的少年上马，看看花家的动向再做打算。

        昨天按照少年城主的本意，城主府即便是空着，慢慢招揽，也不能再用图南域的人马。

        他借助拥戴之功，趁机向少年城主进言，虽然前城主的人悉数留下，令人寝食难安，但上上下下都是图南域的人，要全部撤换则无人可用，只能唱空城计。他是城主府旧人，知根知底，可以用新人换旧人，遴选可靠之人，驻守城主府，保卫城主。

        少年不知是计，竟然顺水推舟，笑意煦暖地把这档子事交给了他这个魔兵统领，这大概是他推举平天成为城主有功的一种奖励，但他最想要的奖励是这座府邸，成为这座小城的主人。

        起初，事情很顺利，仅仅一个下午，城主府的一切就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切尽在掌握中。直到暮色降临，那一身名满全城的大红袍子飘进城主府，以及心腹来报，三个魔玄境出现在花家府邸的废墟，镇守的魔兵全部殒命。

        作为前城主的心腹大将，攻打花家的主力之一，赵至阳当机立断，选择抛弃那还有一步之遥，成为城主的幻想，逃跑保命，一番谋划全替花家做了嫁衣。

        “花家入主猎狼城，哪里还有我等立锥之地。”赵至阳语气平淡。

        “原来是狡兔死走狗烹，不是挥泪斩马谡。”城主说道，“虽然结果一样，可是前者还是让人太伤心了。”

        朝别人的伤口上撒一把盐，也相当于给重症缠身的自己服一帖良药。

        统领腹非心谤，却表情木然，不动声色。

        他带人连夜出城，没想到会在城门口遇到从花家密道爬出，潜伏城门外已久的图南域。

        前城主虽然比平天师徒和花家姊妹花晚一步逃出密道，但也没错过毁城灭邑的强者大战，亲眼目睹过妖鹰飞扑城头的摧枯拉朽，但出乎意料的以弱胜强的结局，却是从城中的耳目那里打听来的。

        “跟城主一样，弃城保命，彼此彼此！”

        “胡说！我们跟城主一起绕到妖兽身后，准备城内城外里应外合，一举将其全歼，哪里知道你们这些忘恩负义之徒，卖主求荣。”紧跟城主的张定劲，探出头来厉声反驳，义正辞严。

        统领笑意盎然，“去跟女帝说，对这种保疆守土，舍生忘死的忠义之举，她一向喜欢大肆褒奖，重重有赏。”

        try{mad1('gad2;}  h(ex){}　　这种赏赐可不是人能承受的，张定劲越过图南域隔空骂道：“卑鄙小人，卖主求荣，还有脸了……”

        被抛弃在城头，差一点喂妖兽的赵至阳怒目相向。

        前城主挥手制止了前任手下与现任手下之间的谩骂，笑道：“事已至此，强辩无异。树要皮，人要脸。图南域也还算个人，既然放弃就没打算趁势入城再登大位。”

        女皇远在天边，花家强援近在眼前，形势比人强，都在这时候了，还不忘记虚伪谦让。赵至阳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各逃各的吧，女皇我可惹不起。”

        图南域淡淡一笑：“女皇我们谁也惹不起，重夺城主之位就算了，但密室里的宝物可都是本城主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修炼老本，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小子和花家的人。我们得回去趟将属于我们的东西都取出来。昨日我等同仇敌忾，今日我等需要联手，共渡难关，利益共享。”

        “开罪女皇和百花谷，有多少财富都不顶用，做个穷死鬼还是富死鬼，有什么区别，城主大人，何必多此一举？”

        “别忘记这里是哪里？立刀山下，翻过山是南域，向西去是妖兽群山，到这两个地方周旋一二，女皇和百花谷能奈我和。”

        赵至阳眸色一闪，“叛国？”

        “离开城头的那一刻，前途已定。”图南域冷笑，“宝库到手，一方一半，然后大家各奔东西。今天你我分则两害，合则两利，虎口夺食，这事非常凶险，干不干给个痛快话。”

        赵至阳仰望漆黑雪空，沉默不语，盘算利益得失之后，叹息声中，点点头。

        “你带出来多少人？”

        “五十多人。”

        图南域向左侧望去，赵至阳统领的魔兵紧贴城墙根摆出一道黑线，大约五十多人，朝右侧望去，他自己的属下也一样的做法在右侧摆开一条黑线转过墙角看不到尾巴，然后道：“我带的兄弟，也差不多这个数。”

        两人都不甘心自己的辛苦经营打水漂。前统领自嘲道：“人为财死！”

        前城主回应：“财有厚薄。”

        有些东西，一经拥有，就想天长地久。

        “花家这股风也就在猎狼城这一亩地三分地吹得开，你说的应该是百花谷，只有名满雪域，声名不俗的百花谷，才有此实力。”平天半握拳，用手指关节敲打桌面。

        红衣少女展颜一笑，接话道：“如果借到这股东风，自可鹏程万里。”

        平天俏皮一笑，道：“不过是放纸鸢。线头攥在别人手里，让你往哪飞你就往哪飞，让你飞多高，你就飞多高，不听话，就拽下来。”

        花家长女笑容不改，道：“其实这是合则两利的事情，放纸鸢的人都恨不得他的越飞越高，带来光辉荣耀。如果不幸有那么糟心的一天，也是出于无奈，或者是力有未逮。”

        平天不置可否，转而说道：“你敢胸有成竹的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因为我做了这个徒有虚名的城主，虽然咱们曾经一起出生入死，但一样属于互相借助，彼此还没信任到那个份上，你没必要以身涉险，出现在昨夜敌人的视线里。”他伸出食指敲到脑门道：“让我猜猜，永冻城的援兵到了。”

        try{mad1('gad2;}  h(ex){}　　“是！强！援！”花家长女，一字一顿，踌躇满志。

        平天点点头，故意大惊小怪地道：“他们吓跑了，妖兽和意图屠城的强者？”

        一抹红晕从少女殷红的衣领下爬上脖颈，但她依旧不忘反戈一击，“三个魔玄境，他们没有城主那样斩杀七阶妖鹰的实力，也击退不了强者，但一样可以灭掉无春城。”

        “也能灭掉我。”平天扭头看着窗外雪飘如絮，乱成一团糟。

        平天在看雪，花家长女打量着对面少年英雄。她有一点捉摸不透，平天的心思，近百年百花谷繁衍生息，开枝散叶，实力遍布各城，虽然百花谷不是雪域最拔尖的宗门，但也实力一流，尤其是培养奇花异草，炼制灵丹妙药，很有一手，对于修士的成长辅助作用之大，在雪域再无其他宗派可以出其左右。

        但这位少年英雄眼神清澈，面容平淡，情绪平静，好像完全不感兴趣，就让她有一点看不懂了。

        照理，修士修炼，即便不说遥不可及的长生大道，冲着高人一头万人敬，踏出一境俯瞰众生，就足够吸引他们，任何一块垫脚石，都要不择手段地占为己有，无所不用其极。

        眼前这么一个大好机会，可以荫庇在一个强大宗门之下，少年还不趋之若鹜？

        少女很好奇，这位少年英雄是不知道百花谷的低调内敛的强横实力，还是不知死活？

        前者应该不太可能，至于后者……

        像他这样的少年天才，在妒贤忌能的强者们面前只有两条路可走，被收为己用，或者当即翦除，不留后患。

        但他来自南域，或者身世不凡，并不屑于托庇于任何宗门，是自己没问清楚。

        少年身上笼罩一层超越凡俗力量的神秘感，从温泉边别具一格的见面，木堡骇人听闻的屠杀，以及城墙下斩鹰壮举，发生在神秘少年身上的事情，每一件都这么离奇。

        少女忽然有一点忐忑，试探道：“城主来自南域？不知何门何派或者世家子弟？”

        这一句问道了平天的伤心处，他收回视线，漠然道：“身世不值一提，弃子而已。”

        然后他若有所思地问少女，“你说，玩纸鸢这回事，是掌控远近高低的人比较快乐，还是看起来飞的高高的纸鸢比较快乐？”

        红衣少女答非所问，冷声道：“高高在上，自有一番风景。”随即她冷笑，“但是，那也得先飞上去再说。”

        平天神色漠然，“有求于人的扶摇直上，毫无根基的高高在上，只能看别人施舍的风景，不会一心想要挣脱桎梏，飞的越高越好？”

        少女沉默片刻，少有的敞开心胸，直言不讳道：“谁都想飞的更高。我们修炼，为得就是这个。”

        平天点点头，“说条件吧。来世上走一遭，我也想飞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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