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话：不知归路

天镜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而后道：“我困了，你困了吗？”

        裴旻道：“岛上那个人，感情和你不一般。”

        天镜打了个哈欠：“小看你这个练家子了，我要睡了，明日再讲。”

        裴旻幽幽道：“起来说完，后来上岸见他了么？”

        天镜闭着眼，道：“听说过这个神话吗——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东海被晒得即将干涸，这时出现了一个英雄，将九个太阳射了下来。”

        “羿也因此力竭身亡，我不知道他倒在了何处荒丘，走遍人间，却访而不得。”

        他缘何常去人间行走，只因大江南北，总有一处地方，是他待过的。

        海岛已淹没于茫茫东海，这世间惟有他葬身之处，是寻故之处了。

        原是下凡凭吊，没料到，人间行走数十年，竟和横插进来一人，生出了这许多姻缘。

        “为何将这事瞒去不说，”裴旻像是诱他，像是真疑惑，缓缓道，“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上岸？”

        ——

        是这位东海的继承人太傻了。

        一心想着离开，不惜死斗长老，逆闯龙门。

        鲲一生见惯大风大浪，龙太子的小劈小砍，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他只是突然间起了兴致，在他临死前，问了他几个问题。

        龙太子起初很吃惊，不知是谁在与他说话，以为是冥界过来缉拿的鬼差，他自报龙门，龙太子更吃惊了，而后悲愤：“本宫牺牲了性命搏的龙门，居然压根没对本宫出手，本宫半生的骄傲都破碎了。”

        龙太子：“你想上岸？本宫还想上岸呢。没有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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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面瘫脸，说话很不留情面。却会在提到某个字眼时，突然泛起柔软。

        “本宫不后悔闯过这一次龙门。本宫有个表弟，叫逢雱，将来一定会是除我之外，东海最厉害的人，本宫很欣赏他。他不想本宫死，听说死讯后，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沉吟，接着抱拳，诚恳道：“请前辈看在收我这一条命的份上，将来……将来给他一些慰藉也好。”

        鲲从他的话里听出央求。神仙死后没有轮回道可走，要么消散于天地间，要么凝聚于一物，驻守于一处。

        龙太子道：“我的躯壳，前辈可以拿去用。”

        鲲的眼睛一亮。

        龙太子常年一丝不苟的面部泛起层层柔软，低眉道：“我在这里看着龙门。”

        鲲不解地问他：“你不是想要出去吗？”

        龙太子笑道：“说笑了，我出得去吗？”

        “人生于天地间，肉体与精神，两者不可抛其一。我逆闯龙门，龙珠尽碎，精神不能再依附其上，虽是行将就木之躯，凭前辈滂泽仙力，附体其上，便就枯木逢春。想到我终究肉体能够获得自由，在天地间自由驰骋，心已满足矣。”

        龙太子一拱手，身形倏尔散去，杳不知其踪。

        鲲内心混杂着吃惊、惶恐与喜悦，当他不知疲倦地行走，拨开眼前如雪的芦苇，抬头发觉自己置身于辽阔天地之下时，感受到更多的是喜悦。

        他扑倒在溪边，用颤抖的手掬起一捧水，覆盖在脸上。风轻轻吹拂。他站起来，回首看往东海的方向，惚恍间，地阔天长，不知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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