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话

他初入世，对于万事万物，只知其表，不知感受。就像他知道凡人饿了会找东西吃，但饥饿究竟是什么，他并不能分辨。

        猎户自报姓名：“我叫羿，是长在凡间的仙人，劈柴烧水样样都会，就是缺个看家的。你这么傻，还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他低头看路，说：“不知道。”

        羿说：“那你现在知道我缺个看家的了，愿意干这活吗？”

        他说：“好。”

        就这样把自己卖了。羿美滋滋地看着他，拍拍他的脑袋，说着真好欺负啊。他就顺着他手的力道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和善而傻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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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开始了两个人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羿出门打猎，他就在家洗衣锄地，远远听见他的声音，就把土往身上一拍，跑进屋给他倒水。

        等到黄昏晦冥，屋里燃起豆油灯，他们对坐在屋里整理猎物的皮毛，漫天漫地说着话，根本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羿总是“傻子、傻子”地叫他，时间一长就不好意思了，搜肠刮肚给他起了个名字。

        他跟着他念：“鲲。”

        羿哈哈笑起来：“拉不拉风？”

        他笑道：“嗯，拉风的。”

        羿站起身，绕到他身后，将一顶刚做好的斗篷披到他身上，满意地说：“这就更拉风了。”

        他们的邻居叫做太簇，是神仙里司乐的一位仙官。羿跟他原本没什么交集，奈何鲲喜欢结识朋友，没过多久，太簇就被请到他家中蹭饭来了。

        羿背着野兽大步跨进家门，随手往门后一丢，喊了声“鲲，喝水”，一抬头看见鲲正背对着他，和太簇谈笑风生。

        手还交叠在桌上。

        鲲被太簇提醒，转过头，立刻笑容满面站起身：“回来了。”

        羿说：“你跟他过吧。”

        就在他起身的当口，羿已经大步跨出门。不久，院门传来巨大的碰撞声。太簇摇摇头，一脚踹在鲲屁股上，鲲晃了晃，恍然大悟，脸色惨白地追了上去。

        太簇也心惊胆战地翻墙回家，戚戚道：“嚯呀，我这是惹怒阎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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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秋初冬，天色黑得快，时不时飘点小雨。入夜后，山中潜默，雨湿衣领，伸手不见五指。鲲冻得直发抖，喊得嗓子都哑了。偌大一个山，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他惚恍间走到一个山洞口，嗅到了飘来的炭火气，他走进去，火堆边圆木上坐着一个正赌气的青年。转头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回去。

        “回家吧。”

        鲲虚弱地靠在石壁上，开口才知道自己嗓子已经哑到极点。

        羿惊了一下，笔直起身：“你淋雨了？”

        鲲被他扶到火堆边坐下，身上被火烤暖了些，才突然委屈迸发，抬头道：“出来找你解释，一句都不肯听，在后面叫你找你，找得天都黑了。”

        羿直着脖子，“不是你和太簇那玩意儿相亲相爱的气我吗？好好，你解释，我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鲲解释道：“就是聊聊天。”

        羿明显不信：“谁聊天还搭着手，要搭手怎么不跟我搭？”

        鲲：“不过是搭个手，表达亲密罢了，你怎么连这个也要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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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羿冷笑：“你和他能有和我亲密？你都肯和他搭手，偏偏就拒绝和我搭手？”

        鲲哭笑不得：“这就是你叫我和他过日子的原因？”

        羿闭上嘴，头扭到一边。鲲握上他的手，真诚地说：“我当然和你最是亲密无间，只是你一向不喜欢触碰，我便以为你也讨厌和别人搭着手。”

        羿一言不发地反握住他冰冷的手，“你烤火吧，手真冷。”

        鲲笑了笑，目光落在跳动的火焰上。羿过了好久，才把下半句说完：“我的手暖和，以后手冷了，只管往我手里塞。”

        鲲笑着看他：“得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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