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话 桥归桥 路归路

天镜近日往人间跑得勤。一来裴旻事儿妈，二来他乐意。司命管着吗？管不着。

        司命堂堂天下小说家之首，岂容他不按照剧本走？半道上拦着他，怒斥：“口口声声不会原谅斫舟，还不是对着他的转世死心塌地！你这样子拎不清，还好意思当天命册的男主角？”

        天镜：“谁求你编剧本了啊？让开让开。”

        表面上不情愿实则乐颠颠地借着渡劫的名义找裴旻去了。司命一口老血。

        裴旻则时常能在附近看到吴道子的踪影。他此刻已是神仙天镜，他却改不了口。目光不经意追逐着他的行踪。他在街口卖画，泼墨挥就；他在张嘴吆喝，十文一幅。

        价格公道，很快吸引了许多人来买，却有一幅美男子的丹青，天镜说什么也不肯卖。

        小丫鬟叉着腰，颇气恼地说：“我家小姐是看在你丹青不错的份上，才半是买卖、半是施舍地出价十两买你这幅画，你不要太贪心哦，我们不会再加价了。”

        天镜冷笑，抱着手臂，道：“十两银子，谁没见过似的，谁跟玩你欲擒故纵。这是我情郎，挂在身边日夜思念，不行？说了不卖，就是天打五雷轰也不卖！”

        小丫鬟一听情郎，顿时吸了口大气，打量天镜半晌，确定他不是女扮男装，这才啊啊地怕沾上什么病似的后退。

        轿中，小姐挑起的帘子下，一张樱桃红唇微抿起，缓缓开合：“阁下，若小女子没看错，画中可是裴旻裴将军？”

        天镜昂头，“正是。”

        小姐支着颐，微微一笑：“肖想着裴将军的，看来不止我一人呢。”

        太阳大了起来。轿子很快消失在街口。

        不多时，街对面走来一个人，抬起最后那幅不给卖的丹青，观赏许久。

        天镜躺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干啥干啥，摊主自留的不卖，别给摸坏了。”

        裴旻放下来，露出一张与画中人无二般的面容：“摸坏？摸怀你再照着我画一张不就行了。”

        天镜看见他，想着怎么碰上一个小姐就特么的喜欢一个这死断袖。心里堵得很，干脆抄起一本书扔过去，再抄起一本盖在脸上，眼不见心不烦。

        裴旻蹲到他躺椅边，掀开他脸上的书，小心翼翼道：“送我一幅画可以吗？”

        “拿走拿走。”

        “谁要这一幅了，”裴旻笑道，“我要你自己给自己画的丹青。”

        “哟呵，你还讨价还价？”吴道子一下子坐起来，把书扔出去，不怀好意地打量他：“一幅画二十两银子，出得起，拍板立刻给你画，怎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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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旻看着他，缓缓道：“这么便宜。那我，干脆连你也一起买了吧。”

        吴道子也不恼，抱着胳膊悠闲地躺下来：“唉我很便宜的，谁给我一颗心，我就跟了谁。”

        裴旻却道：“说漏嘴了吧，你果然是个缺心眼。”

        吴道子敲他头：“你丫付不起就算，别拿了还赖账啊！”

        裴旻分外委屈：“我哪里做过这等事，分明都是我养着你吃吃喝喝的，一分也未要过回报。”

        吴道子脱口而出：“我都主动给你一颗心了，你还想要啥啊你？”

        这句话脱口而出，他却忽然怔住了。

        数百年前，斫舟带着他的一颗心跳崖而亡，殊不知那颗心，是他亲手送给他的。原以为他如愿以偿，就此离开，会在什么好地方，过着好日子，谁知却死了。堂堂神将，死得和路人甲似的。

        他的心拱手相让，他却一点儿也不珍惜。

        天镜没有心，胸膛都要肉痛死了。

        裴旻听了这话，却也愣住，却是听出另外一种意思。他眼眶微红，将他圈进怀里，克制却不住地抖着手：“第一次听见你说将心给了我，道子，第一次听说，你将心给了我。”

        天镜沉默了会儿，轻柔地将他推开，摇头：“裴旻，有时候，我把你当成另外一个相像的人，对不住。”

        裴旻困惑地看着他：“你几时见过和我一样的人？”

        天镜道：“我是神仙，活得岁数如此长久，遇见的人何其多。”

        裴旻看着他：“神仙，是了。道子，你是神仙。神仙也会看错人，把我当成替身么？”

        天镜扶着他肩，认真道：“你喜欢我，我知道，你看我也没拦着，只因那时不懂事，和你那样纠缠，欠你一句抱歉。”

        裴旻道：“道歉的话不必说，一厢情愿的事，你何错之有。”

        天镜哑了许久，跟着他站起来，才忽然回神地抓起笔：“丹青丹青，钱我不要了，免费给你画一幅……”人却被抓过去，结结实实地吻了一道。

        裴旻贴了很久，天镜却半点没有挣扎，他的手抓着他腰间的衣服，两道褶皱深深。

        裴旻放开他，笑了笑，转头离开，挥了挥手：“桥归桥，路归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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